临终病房,一股伤口腐烂的臭,从墙角的病床飘来,隔壁床家属嫌弃地捂上了鼻子。
67岁的刘志国,从被儿子扔进来那天起,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大夫询问病情,儿子刘广一问三不知,瞥向父亲时更是一脸不屑,拿起手机就往外走,丢下一句“人死了再叫我”,就头也不回进了电梯。
究竟父子俩发生了什么,让刘广对父亲如此恨之入骨?即使父亲快到弥留之际,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送进临终病房的病人,大多都是三五个家属陪着,有人推轮椅,有人拎大包小包,也有儿女偷偷抹泪的。
可刘志国却是自己扛着行李,坐着轮椅一点点挪进来的,儿子后面跟着只管低头抠手机,直到父亲把行李收拾进柜子,刘广连头也没抬。
又闻到肿瘤溃烂流脓的刺鼻味儿,刘广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不停地看时间似乎随时准备走。
等了十来分钟,医生进来检查身体,才发现刘志国全身竟有多处溃烂流脓,小腿反复感染的肿块,正流出呕人的黄褐色液体,胳膊和腰臀部以下更滋生了大片褥疮。
隔壁床家属好奇凑过来一看,忍不住干呕又赶紧捂住嘴,上一边去了。
医生忍不住好奇,明明有这么大的儿子在身边,为啥还能把病人护理成这种烂摊子呢?随后问了一些常规的病史问题,儿子刘广更是一问三不知,好像床上躺着的是个陌生人,医生心里更加纳闷。
就在医生想跟刘广沟通治疗方案时,刘广却手机一揣兜,丢了句“人死了再叫我。”哪怕医生已有几十年从医经验,还极少见到这样冷漠的家属,不由得啧了两声。
病房的护工们有时也会“看人下菜”,家属来得勤快的病人,她们看护得也会更细致一些。像刘志国这样扔进来等死的,护工一般也是能不管就不管。更何况刘志国身上大片化脓溃烂的伤口,让护工也无从下手,一不小心就会搞得他痛苦哀嚎。
一来二去,除了喂饭端尿,基本上刘志国在病房里被再次“遗弃”了。
可不知道刘志国这个人命硬还是肿瘤恶化速度慢,在上家医院医生判定一个月的生存期,愣生生被他超出了一大半,如今住了3个月,还没有咽气的迹象,反倒还“熬死”了同病房的3个老病人。
一来二去,闲来无事的护工,也会有一茬没一茬跟刘志国搭话。直到护工在他跟前嘚吧嘚说个没完,反倒打开了他紧闭的心。
“混成今儿这样,儿子不管没人要,都是我活该。”
原本瞎聊天的护工,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刘志国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吐露出了当年自己犯下的错,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又像是给自己说的。
原来刘志国从来没见过自己亲娘长啥样,母亲本来身子弱,生他时又难产大出血。拼了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了孩子,自己却没见过一眼,就因失血过多,身体慢慢凉了。
后来听姑姑说,当时父亲抱着母亲的遗体,死活不撒手,直到下葬时还冲过去掀棺材盖。
刘志国的母亲难产去世后,他爹就像变了个人,原来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儿,和泥垒墙样样都能干。现在地里长满草,田都荒了也懒得去。整天就坐在堂屋前头喝酒晒太阳,本来不多的积蓄都用来喝酒买烟了。
刘志国几乎都是姑姑带大的,印象里父亲不是呵斥他就是冷眼相看。他打心眼儿里认为,父亲就是觉得他命硬,克死了母亲,才让整个家塌了的。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刘志国,到了二十几岁,也混成了二流子。好在他模样周正,姑姑操心,托同村媒婆给他说媒,相中了村东头王木匠家的女儿王艳梅。两人处了没两个月就结婚了,不到一年就有了儿子刘广。
原本两人还算处得来,可日子一过,刘志国就暴露了原形。不去打工也不种地,跟他父亲一样叫一帮人喝酒抽烟,来家里吃饭,还喜欢当着“兄弟们”的面儿呵斥媳妇,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威严。
王艳梅虽然脾气好,可心里着实被伤了自尊。这样三番五次后,就跟刘志国说起这个事儿,谁知喝得晕晕乎乎的刘志国,一个巴掌就呼到了王艳梅脸上。看着她脸上的血印,似乎激起了刘志国的征服欲,反手又是一下。
听着媳妇凄惨的叫声,他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藏在门后才5岁大的小刘广,吓得捂着眼哭了,他胆小又恐惧。可一连好几天,他眼睁睁看着父亲抬起椅子腿,就朝母亲身上砸,刘广眼一闭,直接冲上来扑到母亲身上。
儿子的反抗激怒了刘志国,他在外面受的窝囊气,在此刻毫无保留撒了出来,“我连你们娘俩一块打!”
隔天醒酒后,看着媳妇儿子身上的淤青,就挠挠头说自己忘了,好生哄劝几句又出去混酒了。
这样的日子熬了大半年,王艳梅实在受不了,就跟隔壁村一个男的跑了,临走时害怕对方嫌弃,一狠心连儿子也没带上。
自那以后,刘广更是没少挨打。好在每次姑姑来他家时,都会叫他来自己家住上几天。刘广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很大一部分也是姑姑给付的。
高中时,班主任曾不止一次发现,刘广站在教学楼顶层想往下跳。赶紧带着他去看心理医生,结果诊断出重度抑郁、中度焦虑。
刘广第一次解放,是上大学,他毫不犹豫填了个离老家一千多公里的省外。学校怎样无所谓,他唯一的目标,是逃离父亲。
但他的父亲,仍然阴魂不散。
痛苦懊悔,孤独等死今年年初,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了过来,听到声音刘广心里一阵发麻,骨子里的恐惧又被唤醒。
“小广,你别怕,是我啊,爸爸。”
“……”电话这头是尴尬的沉默。
“爸爸查出来癌症晚期,全身都烂了,没多少天了。你回来看看爸爸好不好。”
长达5年,父子之间都再没联系,突然得知父亲临终晚期,刘广心里百般复杂,一点点悲伤瞬间又被儿时恐怖的记忆吞噬。
即便恐惧,刘广还是订了最早一班的机票回了老家,他已经在外地租房工作,不可能在他身边守着。打听到有社区医院收治临终病人,刘广二话没说,帮父亲收拾好行李,就往医院拉。
“小广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错了。”
关上家里大门时,刘志国来了这么一句,刘广的肩微微颤抖,原谅的话始终没憋出口。
把父亲安顿好,刘广转身搭飞机走了,这是他能最后尽的孝。他心里明白,下次过来,就是处理父亲的葬礼了,可此时他脸上,没有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