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激发消费活力”——这是2024年消费维权年的主题。其涵义是要优化消费环境,让消费者敢消费、愿消费、乐享高品质消费,推动消费从疫后恢复转向持续扩大。
然而,随着消费领域新场景、新业态、新科技不断涌现,侵权手段也花样翻新,令人防不胜防。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到来之际,海报新闻策划推出“3.15调查”系列报道,为您深扒消费陷阱,甄别消费套路。
海报新闻记者贺辉张旭济南报道
近日,热销书作者魏先生经历的一件事让他哭笑不得。今年1月,由他撰写的《城事在人淄博现象背后的城市治理与变革》一书在网络平台发售仅10天,他就买到了一本盗版书。海报新闻记者根据魏先生提供的线索,在某网购平台联系到一名盗版书商,该书商承认售卖的这本书是影印版,并称可以接单印刷,“质量和正版一模一样”。
一名出版社资深从业人员告诉海报新闻记者,畅销书、大众通俗文学、疗愈类图书、童书是盗版侵权的多发区,严重损害了正常的文化创作生态。据一名文化执法从业人员介绍,近年来在多部门联合高压打击下,盗版书商的违法成本越来越高,但仍旧有一些不法商贩采取极限压缩成本、快速走量的方式继续铤而走险。
新书发售仅10天,作者买到盗版哭笑不得
去年淄博烧烤的火爆出圈,让长期关注淄博城市发展变革的魏先生心头振奋。“从上个世纪90年代工业蓬勃发展并造成一定污染,到今天成为人人称赞的城市治理典范,我深感淄博一路发展过来的不易,恰逢2024年是我国城市经济体制改革40周年,中信出版社也很想策划出一本相关选题的书。”
于是,魏先生花费三个月时间集中精力梳理了淄博烧烤的相关情况,并结合经济学、社会学研究的视角,回顾了我国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全面发展的40年历程,详细阐释有关制度与典型案例,揭示了网红城市现象背后的城市社会治理与变革规律。
今年1月10日,《城事在人淄博现象背后的城市治理与变革》正式在当当、京东、天猫等平台线上发售。魏先生的许多好友都想要一本签名书,于是他便在网上买了几本。
“原价68元的书,平台打折价一般是45元左右,但某网购平台有的拼团价居然有十几块钱的。”魏先生带着疑惑试着拼了一单,并于1月20日左右收到了一个湖南寄来的快递,“很熟悉,可又不像,仔细一看是盗版。”
左为正版书,右为盗版
魏先生把正版与盗版书并列放在一起向记者展示了两本书的不同,盗版书的开本比正版明显小了一圈。记者简单翻看发现,盗版书将正版原有的磨砂封面变成了塑封覆膜,并省略了正版书的勒口(封面延长内折部分)。印刷方面,盗版书用纸粗糙,印刷字迹甚至经常有断墨的现象。
该书的盗版印刷非常粗糙
买到盗版书的魏先生哭笑不得。他根据快递单号倒查,发现快递单上标注的寄件地址与实际发件地不一致。“标注的寄件地址是湖南衡阳,但实际的发件地是娄底。”魏先生在网上搜索发现,不少网友都反映买到过娄底发货的盗版书,并查到了多家快递公司因发件地址造假被处罚的新闻。
“我了解到,近年来娄底一直在大力整顿盗版行业,但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出版社编辑说他们一直在大力打假,但总也无法彻底清除。”魏先生告诉记者,无奈之下有朋友开导他:“你别纠结了,盗版销量高不也是给你增加影响力吗。”
根据魏先生的描述,海报新闻记者在网购平台搜索发现,直到3月11日仍有拼团价仅为13.66元的该书在售,发货地为湖南某市。记者询问网店客服该书是否为正版,客服称“影印内容一致清晰可以放心购买”。记者随即以大批量购买为由头,添加了该网店经营者的微信好友进一步了解情况。
该网店经营者称,只需要提供正版书的版权页照片,各类畅销书、教辅资料都可以批量印刷,1万册起印,需要先交90%的货款。为了打消记者的疑虑,该网店经营者称“书的质量和正版一模一样,正版该有的东西一样不会少。”
出版社从业者:严重损害文化创作生态
“就我们目前的经验来讲,畅销书、面向大众阅读的通俗文学、疗愈类图书、儿童图书都是比较容易出现盗版的。”山东某出版社资深从业人员刘妍(化名)告诉海报新闻记者。
该出版社负责印制工作的李军(化名)介绍,市面上盗版书的印刷质量也分三六九等,质量最高的印刷非常接近正版书,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而质量粗糙的,从纸张、印刷质量、装帧工艺上一眼就能辨别出是盗版书,“正版书一般会用80克轻型、100克胶版这类纸张,质量差的盗版书很多都是用60克轻型纸。”
“盗版书之所以成本低,最直观的一个方面就是无需支付稿酬,仅这一项就可以节省1/3的成本。”刘妍介绍,目前出版社给畅销书作者开出的稿费比较高,一本书从策划、成书,到推广、宣传的过程中,作者、责编、装帧设计都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不断创作打磨,这些都是出版社支付的成本,而盗版者直接窃取了这些智力成果,省去了除印刷以外的一切成本。
上述热销书作者魏先生告诉记者,他在某短视频平台商城里经常能看到一折出售的图书,但一名出版社负责人告诉他,按照出版社的运营和管理成本,正版书想做到两折出售都很难,一折就更不可能了。
在刘妍看来,图书不仅带有商品属性,还有文化属性,盗版书印制再精美,也损害了作者、设计者、出版者的合法权益,损害了正常的出版生态。“支持正版不仅可以获得最佳的阅读体验,而且也是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是对良好文化创作生态的保护。”刘妍说。
与纸质书盗版相比,电子书盗版更猖狂。在某出版社负责电子书业务的赵鹏(化名)告诉海报新闻记者,“纸质书一般只盗版各类畅销书,因为不畅销的书卖不动,赔钱的买卖盗版商也不干,但电子书几乎是零成本,因此电商平台上经常有0.3-0.4元/本的盗版电子书。”
赵鹏介绍,2023年7月他曾配合江苏某市警方进行鉴定,发现某网店销售的100多本该出版社出版的电子书全都是盗版,在网上以非常便宜的价格打包售卖。“警方称,这个网店销售的盗版电子书有几百万本,单日获利就有六七千元。”赵鹏告诉记者。
文化执法人员:对盗版图书持续保持高压打击力度
“我们在执法行动中发现,近两年来高仿盗版书越来越少,目前的侵权盗版市场主打低价走量,通过印刷质量一眼就能辨别。”陈小磊(化名)是山东某文化执法综合协调机构的一名工作人员,他告诉海报新闻记者,对盗版图书的打击一般由文化执法部门进行市场监管和行政处罚,达到刑事立案标准的移交公安机关,警方固定证据完成侦查后会移送检察院提起公诉,由法院做出判决。“近年来,多部门紧密配合联合执法,对盗版图书持续保持高压打击力度。”陈小磊介绍。
陈小磊告诉记者,此前执法部门打击盗版书商主要依据非法经营罪中的非法出版条款进行处罚。近年来,随着国家层面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增强,打击力度增大,目前主要以侵犯著作权、侵犯知识产权进行判罚,起刑点更低、量刑也更重,最高可判处10年以下有期徒刑。“很多盗版参与者法律意识比较淡薄,觉得卖两本盗版书不是多大的事,直到面临有期徒刑判罚时才追悔莫及。”
“盗版书商的线下售卖活动主要依靠熟人关系网进行,执法部门对侵权盗版出版物采取全链条打击。参与编辑、印刷、发行、仓储、物流中的任意一环,就可以认定为参与侵权盗版活动,因此盗版书商经常被整个链条一锅端。”陈小磊介绍。
在各级文化执法部门的持续高压打击下,盗版活动的违法成本越来越高,目前盗版书的印刷水平整体下降,“一眼假”的盗版书增多,能够以假乱真的高仿盗版书越来越少。
“因为一旦被查缴,前期投入越大,损失就越大,所以盗版书商采取一切可能压缩成本,不仅纸张、印刷质量更差,往往连开本都比正版书小一圈。”陈小磊告诉记者,上述热销书作者魏先生之所以在正版发行10天后就买到了盗版,除了扫描影印技术的普及,更多是盗版书商为了逃避打击,被迫采取快速走量的方式缩短发行销售周期,通过“快打快撤”来逃避文化执法和侦查打击。
陈小磊介绍,随着违法成本增高、违法收益降低,很多盗版书商在综合经济、社会、家庭等各方面的因素后,不再铤而走险,但由于利益驱使,仍然有人铤而走险,盗版书很难完全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