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离

作者/刘恩文

在外地工作多年的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调回家乡的县，任县直部门的副职。

新家还没完全安顿好，一天，刚吃罢晚饭，就有人敲门。

来人是自己的大舅，只见大舅哭丧着脸、愤愤不平，对他一顿诉苦，说儿子因为和人打架受伤住院，对方已经找人了，扬言儿子不仅一分钱得不到，还得倒赔。

大舅最后说，这下好了，你回来了，咱朝中也有了人。我看他能咋地？小样，我还干过你！边说边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找到相关部门，真实情况和大舅说的却是大相径庭、截然相反。

最后的处理结果大舅十分不满，不仅大骂他不帮忙，忘恩负义，是白眼狼，还把姐姐姐夫——他的父亲母亲一顿数落，并发下狠誓，今生今世再不登他家的门，和他家一刀两断……

那天一大早，他还没起床，父亲就打来电话，责问他为什么不帮大舅的忙？接着又是一通训斥，不容他任何解释。你亲娘舅家有事不求你求谁？现今办什么事不求人能成？

张二身强力壮，还养车跑运输，一年不少收入，还是低保户，按月领钱，还不是他小舅子在财政局当局长；王七开一个大超市，钱像水一样每天都往家里流，也成了贫困户，仗着小姨子是副县长；

最可笑的是，胡二小时候淘气，左手小指被石头砸掉一小截，竟然领了残疾证，成了残疾人，每年都领好些米面油，还有慰问金，还不是仗着当民政局长的叔叔……

咱家亲戚圈里就出息你一个，你有能耐了，不找你找谁？你从小在舅舅家长大，舅舅待你不薄，难道你都忘了……

父亲炒豆般一顿噼噼啪啪的数落，让他的情绪一落千丈，早饭都没吃就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去上班了。

来到单位，他尽可能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准备着当日的工作。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号码很陌生，是本地的。

他犹豫很久，心想自己刚刚换的号码，没有几个人知道，会是谁呢？

对了，一定是熟人。

在要不要接听的矛盾中，最终他还是按了接听键。

“大伟呀，大早上的，刚上班，咋就这么忙？接电话工夫都没有吗……”

在一连串的怪罪后，他才听出来，电话那头是伶牙俐齿的老婶。

“我娘家的小妹就是你那个老姨，她的小叔子，这么多年一直傻乎乎的，这你是知道的，以前你没能力，老婶也没求过你，这回你可得帮帮忙、使使劲，给他办个低保……”

老婶的话，虽然让他一下子烦到了极点，但有上次大舅的教训，他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先应承下来，哄着她，拖一天算一天……

放下手机，像山上滚落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好后悔，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非要调回来？长此以往，这里还能待下去吗？

经过几个月的不懈努力，他终于舒出心中憋闷许久的那口气……

动身前，他回到老家，和父母告别。

即将回城，站在村口那棵三百多年他和发小经常玩耍的老槐树下，深情地望着生他养他的小山村，蓦然发现，眼前儿时那一幕幕欢乐的景象早已随风飘散……

抬起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再也感受不到儿时头顶上那片晴空万里、明净湛蓝……

他知道，自己和曾养育自己长大的这个小村已经格格不入，在故乡，再也待不了了，再待下去，恐怕不仅父母会受株连，被人踢出建立多年的亲戚朋友圈，成为孤家寡人，自己也会遭人白眼、受人唾骂，人们还会把自己写进小村的当代教材，“传颂”后代、“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