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是海下救生员,他带我潜入深海,却突然独自离开。
我在海里挣扎,氧气告磬,不断按压对讲机,发送求救信号。
终于得到回应,他不耐烦的责备:
「你闹够了没有?有人呛水了,我急着救人,你胡乱发送信号,占用公共资源,耽误别人抢救,是会坐牢的!」
嘈杂的背影音里,我听到他的前女友柔弱的啜泣。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一定会来救我。」
生死面前,我没有跟他吵,而是继续发送求救信号。
连线到的救生员却遗憾的告诉我:「浅水区有人溺水了,离你最近的救生员全部赶往,我通知总部派人了,你千万坚持住。」
如果没记错的话,浅水区深度一米五。
我看着脚下的深渊,在绝望中,耗尽最后一缕氧气。
被窒息感吞没前,给老公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不闹了,顾泽,祝你们幸福。」
窒息所带来的钝痛骤然消失,我看到自己的身体漂浮在海中。
四肢还保持着挣扎求生的动作。
有鱼虾从旁游过,一摆尾,身体不受控的往海下沉了几分。
氧气面罩下的脸呈现灰败的青色,嘴唇因海水浸入,而开始膨胀发白。
原来,我已经死了。
一小时前。
我和老公顾泽来到这里潜水。
他是海下救生员,自负能力超群,提出要来深海区域,我们刚到,他突然独自离开。
我不太会游泳,受不了深海的压力,跟不上顾泽的速度。
一眨眼,他就已经不见了。
我靠着他往日里跟我说的注意事项,双腿缓慢的晃动,坚持了好一会儿,移动的距离肉眼可及。
而腿上也被海藻缠住,急切之下,我喘了几口粗气,氧气面罩上亮起了红灯。
这是氧气快消耗完的征兆。
我连忙按了手里的对讲机,给顾泽发送求救信号。
他最清楚我的位置。
能省掉很多不必要的搜寻。
可对讲机另一头,迟迟没有回应。
还记得,他向我求婚时,曾说:
「笑笑,我的工作就是救人,有人给我发送求救信号,我就会在第一时间赶往。」
「这是我送你的专属机器。」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发出求救信号,我都会跨越山海,来到你身边。」
我想把信号范围拨到最大。
想了想,还是继续按了起来。
只因为这片区域,主要负责人是顾泽。
而且信号范围广了,想要定位就更难了。
终于,顾泽的声音传出来。
却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林笑笑,你搞什么,一直按求救信号,吵的我头都痛了。」
我才意识到,我按动的速度飞快。
这纯粹是求生欲爆发。
我艰难的吸了一口氧气,想说话。
可嗓子就像是陈旧的鼓风机,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
氧气已经快空了。
但顾泽根本没在意我出乎寻常的状态,没听到我回答,他不耐烦的催促。
我咬紧牙关,从口中艰难的吐出几个零星的字:
「顾泽,我氧气快没了,救我……」
他却大声责备:「你闹够了没有!有人呛水了,我急着救人,你胡乱发送信号,占用公共资源,耽误别人抢救,是会坐牢的!」
「还说没氧气了,你的氧气瓶是我亲自装的,我能不知道?」
「你除了撒谎,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
嘈杂的背景音里,我听到他前女友安然那故作柔弱的啜泣声。
「顾泽,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们之间,到底谁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我心痛的滴血。
最近三个月,顾泽时常找不到人。
哪怕是七夕,我们约会的途中,一个没留神,他就人间蒸发。
问起来,就说同事找他有急事。
可我分明看见,他手机上跳出的信息,是一个女孩发来的。
安然。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花了点钱,查清楚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和顾泽分分合合了三年的前女友。
即将和我迈入婚姻殿堂的男人,竟然还和前女友纠缠不清,为她鞍前马后。
却把我抛在深海,在我发出求救信号时,还不耐烦的训斥我。
真可笑啊。
对讲机发出刺耳的「嗡嗡」声。
顾泽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趁着氧气还没彻底耗尽,我咬牙把求救范围拨到最大。
终于有救生员回应我了。
可他在查看信号方位后,如我所料的说,这片区域是顾泽的,要帮我转接。
「转接失败了?顾队搞什么,为什么那片区域一个救生员都联系不上?」
「不可能,顾队经过严格的训练,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对讲机那头,救生员正和同事说话。
信号断断续续,窒息感让我无法听清后面的话。
我用力的咬了一下舌尖,意识稍微回笼。
听到他着急的说:「抱歉,浅水区有人溺水了,离你最近的救生员全部赶往,我通知总部派人了,你千万坚持住。」
我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色。
气若游丝的问:「多久过来,我,快没氧气了……」
「我们会尽快,你的求救信号距离太远,不好确定方位,但最晚二十分钟,我们就能赶到,并展开救援,你一定要坚持啊。」
他试图用言语安抚我。
还提了一些可以自救的小方法。
我低头看着被海藻越缠越紧的双腿,尽量平稳呼吸,让身体保持最低体能……
实在没力气告诉他,我刚被抛下时,就尝试过了。
脑子里反复出现他刚刚说的话。
浅水区有人溺水……
如果没记错的话,浅水区深度一米五。
就算是孩子溺水,旁边的大人搭把手就能拉起来,何况还有别的救生员在沙滩巡视。
可偏偏,顾泽还是去了。
半月前,顾泽缺席了我们的婚礼。
高台上,右边是跛着脚,杵着拐杖的爸爸。
左边是一脸不耐,频频看手机的公婆。
台下是我和顾泽的亲戚朋友。
每一封请柬,都是顾泽亲笔写、亲手送的。
宴席上的每一个步骤,他都有提前排练。
连司仪手里的贺词,也是顾泽阅遍群书编写的。
可等干巴巴的贺词说完,到了交换戒指的时候,上台的是顾泽的同事。
「嫂子,抱歉,顾队临时有急事,戒指在这,他说你戴上,就算婚礼完成了。」
我看着那枚由顾泽精心挑选出的婚戒。
心就跟泡在水里一样,又酸又胀。
顾泽,这到底是在乎我,还是不在乎呢?
婚礼结束后。
顾泽发来一句冷冰冰的感谢。
「笑笑,谢谢你独自撑起了婚礼,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晚上你怎么罚我都行。」
然后,空荡荡的婚房里,我等了他一夜。
第二天打开微博,看见安然更新了一条动态。
「你的新娘不是我,但你的洞房花烛,属于我。」
下面还有一张照片,是顾泽的睡颜。
而顾泽,用他的大号点了个赞。
晚上。
顾泽回家吃饭,我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平心静气的表达我对婚姻、对爱情的态度。
说既然结婚了,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可他一手拿着筷子夹菜,埋头扒饭,另一只手也闲不下来的回复消息。
他打了个哈欠。
我盯着他的神态,屏幕上那备注了「同事」的账号,发来一条消息。
「昨晚你辛苦了,下次我不那样闹了。」
压抑的愤怒,顷刻爆发。
我甩出微博上的东西,质问他,和他吵架。
他恼羞成怒,摔门离开。
我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涌出无尽疲惫。
既然顾泽做不出选择,那我就替他选。
我兀自给他发去离婚的信息,收拾东西想搬出去。
顾泽却在大雨中,向我下跪,当着我的面,拉黑了安然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说:「笑笑,我爱你,我们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搞砸了婚礼,赔你一个蜜月,好不好?」
然后,他带我来到深海,又把我抛下。
对讲机那头的救生员听不到我回应,语气着急起来。
「你还能听到吗?我已经在尽力过去了,请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这话刚说完,就因为距离太远,信号中断了。
我没有要放弃生的希望,可现实,却不以我的意志来发展。
氧气瓶上的红灯闪烁的越来越快,我咬牙晃动双腿,怎么也挣脱不掉烦人的海藻。
我的意识开始消散,身上出现了缺氧导致的筋挛。
眨眼间。
氧气瓶已经不再亮灯,它彻底的空了。
我眼前出现很多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顾泽毫不犹豫转身而去的背影上。
用尽最后一口气,我按动求救信号,说了人生最后一句话。
或许是太过不甘。
我的灵魂越飘越高,竟跟着临终遗言,来到了顾泽的身边。
浅水区人潮涌动,集体围成了一个圈。
人群中央,安然和顾泽上演着「你追我赶」的剧情。
顾泽用力的把她禁锢在怀中,高大的身躯把她包裹,提供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安然,别用自己的命来考验任何人,要爱自己,懂吗?」
群众们全当看热闹,但顾泽的同事们却一脸的有苦难言。
最终,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挤进了人群里。
他提醒说到:「顾队,我们该走了,二十分钟前总部就发消息,说深海区有人氧气告罄,命我们展开救援。」
我记得他,婚礼上就是他把戒指送上了台,名字叫做张远。
顾泽眉头一皱,低头帮安然拢了一下毯子,才不耐烦的转过身。
「我刚才说的很明白了,深海区不会有人氧气告罄,我就是从那里赶来救援的,我比你清楚!」
张远脸一下涨红,「可是,总部那边一直在催,人命关天,不能马虎。」
听到这话,顾泽脸色阴沉。
他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了,讽刺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同时两条人命危在旦夕,肯定有一方在撒谎,你要质疑我的决定,上赶着抢功劳,你就滚,我可没拦着你!」
「事关人命,怎么就成抢功劳了?再说,你是这片区域的负责人,一声令下,我们所有人都得来见证你和嫂子的爱情,你看谁敢走啊。」
张远年轻气盛,阴阳怪气的讽刺顾泽。
「你!」
顾泽脸色铁青,一把揪住张远的衣领,旁边的群众吓得后退,同事们着急上前。
安然小手拉住顾泽的衣角,左右晃了晃。
「顾泽,你别生气。」
「张远的本性不坏,出发点都是为了救人,我觉得,我们还是过去比较好。」
顾泽还真在她两句话说完后,放开了张远。
她甜甜一笑,转身对众人鞠躬致谢。
「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你们一定会有好报的,我也会珍惜自己的生命,绝不会再麻烦别人。」
说完,她对顾泽眨了眨眼睛。
不会再麻烦别人,但顾泽,算不上别人。
距离总部告知我的二十分钟救援时间,已经彻底过去。
顾泽一行人才乘坐救生艇出发。
扣上救生衣的时候,顾泽不耐烦的嘀咕一句。
「尽会瞎闹,耽误事情。」
我的笑容惨淡。
顾泽,我已于海底长眠。
再也不会闹了。
救生艇在海上航行。
顾泽帮安然裹上毯子。
「顾泽,刚才你的对讲机忽然不响了,笑笑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安然仰头,故作关心的问起来。
顾泽冷笑,「她故意的。」
「好好的蜜月,非闹的要死要活,刚才还在对讲机里说什么不闹了,搞不懂她脑子都在想什么?」
听到这些,安然低头,露出得意的笑。
语气却还柔柔弱弱。
「是因为婚礼的事吧?顾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有抑郁症,要不,你把笑笑约出来,我们把事情说开。」
她一副大度的姿态,眼眶红红的,眼尾挂着泪。
顾泽温柔的抚过她的眼角,摇摇头。
「没必要,你生病了,不必迁就任何人。」
说完,顾泽松开了安然,坐到一边,开始圈搜救范围。
他忽然皱了皱眉,手指在一个方位上敲了两下,又拿出对讲机,想要重新链接求救信号。
但失败了。
我看他叹了口气,拿出了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壁纸是我的照片。
他打开一个备注为「老婆」的聊天框,编辑信息:
「笑笑,生活就是要闹一闹才精彩,我答应你的蜜月才刚刚开始,你不是想看雪吗?我们明天就出发。」
他嘴角不自觉带上了淡淡笑意。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救生艇忽然停住,一个浪花打来,艇中全是水。
顾泽眼疾手快的拉住安然,护在怀中。
刚才编辑的消息还没发出去,手机就泡了水,黑屏了。
安然矫揉的咳嗽,双臂紧紧箍住顾泽的腰。
顾泽安抚的拍拍她,把她双手扯开,从救生艇上站起来。
救生员们从海里一一上来,雷达已经关闭,但还在排查有没有其他遇难者。
一个救生员爬上顾泽的救生艇,把氧气罩摘下,丢到一边。
气喘吁吁的质问:
「顾队,这片区域是你的辖区,旁边离得远的都赶来了,独独缺了你!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的尸体被捞上去,海水泡发,极其难看。
有女救生员用外套遮住我,为我留住最后的体面,唯有胳膊无力垂落。
顾泽眼神看过来,见到我无名指上戴着的婚戒,愣在原地。
救生员还在为我打抱不平。
「根据信号轨迹,遇难者的求救信号是你最先收到,你为什么不救人?亏你还是高级救生员,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终结,说严重点,你就是故意杀人!」
…………
顾泽陷入了沉默。
见状,对方也意识到话说的重了,摇摇头:「算了,你在浅水区救的人怎么样了?通知家长了吗?」
说着,他一扭头,就看见了救生艇上,裹着湿答答毛毯的安然。
「这就是你出动所有救生员,救下的人?」
从他的语气里,不难理解。
顾泽叫上所有救生员去救人,上报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说的很详细,所以其他区域的人,还以为溺水的是小孩。
万万没想到,是安然这么个活生生的成年人!
「我有精神病,一碰到水就犯病,要不是顾泽来救我,我肯定会出事的。」
安然仰起头,楚楚可怜。
但顾泽却没看她,而是定定的看着,装载了我的尸体的救生艇缓缓驶远。
他下意识的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同款戒指。
低声呢喃:
「不会的,应该是巧合,这个款式很经典,不一定是她……」
很快,顾泽的直系领导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深海区「有人求救,无人救援」的事,造成了重大影响,顾泽要担主要责任,于是被安排做排查工作。
顾泽穿戴好潜水装备,大手捂住心脏的位置,眉头皱了皱。
忽然看见安然穿着潜水装备站在了他身边。
他训斥:「深海区不是可以闹着玩的地方,回去!」
「顾泽,别丢下我一个人。」
安然伸手,抱住了顾泽的胳膊。
我苦笑。
就是这样,只要安然伸手,顾泽就会乖乖被抱住。
他不主动,也不拒绝。
深海区与浅水区不同,深入一定深度,海水会变得很黑,必须开灯才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顾泽下到海里,眉头就没松开过。
「今天来深海区的人数有几个,登记表呢?」
他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到每个救生员的耳中。
张远毫不客气的怼他:「在你佳人在怀的时候,就已经被上级调取拿走了。」
以往顾泽能力出众,是当之无愧的话事人。
张远比他年纪小、资历浅,但除此之外样样不弱于他,是团队里当之无愧的副手。
被这么直接下面子,顾泽本就心烦,又添了把火,下巴绷直。
其他人见状,为难的面面相觑。
张远直接越过他,指挥众人开始沿着周围搜查。
顾泽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一时很不适应的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
「别碰!」
张远一声怒喝,震得顾泽耳膜发疼。
寻声看去时,就见安然从一块礁石上,拿起一个对讲机。
对讲机上贴着防水的粉色贴纸。
张远从安然手里拿过。
顾泽莫名生出一种想仔细看看贴纸图案的想法,他刚游过去,对上张远不善的目光。
安然扑进顾泽的怀中。
「顾泽,他好凶,我好害怕啊。」
他下意识搂住安然,低声安抚。
余光撇见张远把对讲机装进了塑料袋里。
搜查结束后。
顾泽得到了初步的判定。
「遇难者只懂得浅显的游泳技巧,并不会潜水,并在水下被海藻缠绕,氧气瓶出现破损,是撞到礁石造成的破损还是一开始氧气就不足,有待考证。」
顾泽把潜水设备交还,拿着进了水的手机走出来。
一脸失魂落魄。
我飘在他身边,认真思考。
氧气瓶有破损,我很确信自己没有撞到礁石,那只可能是一开始,它就是破损的。
可那是顾泽给我装上的。
我观察了他细微的表情,发现他对此也是不清楚的。
那究竟是谁要我的命?
路边。
安然乖巧的等着他。
「顾泽,我一闭上眼睛就控制不住的难以呼吸,你能不能去我家陪陪我?」
顾泽点了点头。
找了个手机店,换了新手机后,快速给我编辑消息。
「临时有任务,你先回家,好好休息。」
晚上。
顾泽出乎意料的睡在了客厅沙发上。
安然都用上了自己的抑郁症,他始终没有动摇。
一米五的小沙发,显然让顾泽很难得到休息。
他拿出手机。
新买的手机,屏幕是默认壁纸,他嘴唇抿成一条线,似是很不习惯。
点进了聊天软件,发现,我还是没有回他。
思考片刻,他又给我发消息。
「笑笑,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深海区,我错了。」
「等今晚的任务结束后,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别不理我啊,我今天右眼一直在跳,心神不宁的,我很担心你。」
「老婆,你是我真心爱着的人,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和顾泽从恋爱,到结婚。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说软话。
可我看着聊天框里的内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顾泽,怎么能一边说爱我,一边心安理得的躺在另一个女人的家里?
聊天框内,只有顾泽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过去的记录都没有了,他想翻都翻不到,于是百无聊赖的开始看我的朋友圈。
最新的动态是一张照片。
黑色的对讲机上,贴着一张防水的粉色贴纸,被我紧紧的握在手里。
他盯着这张照片,猛的从沙发上滚下来。
发出巨大的动静。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推开安然的卧室门。
安然没有睡着,开着微弱的小夜灯,穿着蕾丝睡裙,挂在肩膀上的带子很细,轻易便可拽断。
她双腿摩擦,对顾泽伸出手。
「顾泽,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
「别说话,看这个!」
顾泽打开了卧室灯,照的安然眼睛眯了眯。
好不容易适应光线,就看见了顾泽手机屏幕上的图片。
「你今天在海里捡到的对讲机,是不是这个!」
安然小脸拧在一起,没有说话。
顾泽耐心告罄,不断的催促她。
她咬住下唇,我见犹怜的抬起头,「我不知道,顾泽,你语气好凶,你吓到我了。」
我看见顾泽手臂上青筋鼓起。
这表示他在极力的压抑愤怒,他绷紧后槽牙,扭头要出去。
安然忙下床,三步并两步,从后抱住他的腰。
「顾泽,别走。」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放不下我,我也放不下你,我们……」
不等她的话说完。
顾泽冷声打断:「安然,我来找你,已经很对不起笑笑了,我不能再伤她的心。」
凌晨两点多。
顾泽回到了我们的家。
客厅的墙上,挂着我俩的婚纱照,新房的一些布置还没拆掉,门窗处还有红色的飘带,和喜字。
他小心翼翼的关门,灯都没开,蹑手蹑脚的进了卧室。
可卧室窗帘没拉,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床铺上空空如也。
顾泽给我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电子音。
电话打不通,他看了看时间,似乎觉得我应该睡了,于是转为给我发消息。
「笑笑,你怎么不在家?」
「你回乡下了吗?」
「爸腿脚不好,你回去,他还要受累照顾你。」
「明天一早,我就去接你,我妈买了些补品,正好一道给爸送去。」
我看着顾泽犹如唱独角戏一样发消息。
我飘到他面前,看他因为急躁,而染上猩红的眼。
顾泽。
如果你知道,我已经死了。
就死在你精心带我去的海域,死前,你都还在怀疑我。
你会不会后悔?
顾泽在卧室坐了一夜。
我在阳台看我的盆栽,它们好似感受到我的离去,每个都恹恹的。
墙上的时钟走到了八点。
顾泽拿起手机,给我爸打去了电话。
爸爸接的很快。
「小泽,我也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呐。」
「你和笑笑,都没事吧?」
「昨天下午,我这心一直不安宁,总是想到了笑笑她妈去世的时候,又怕打扰了你们度蜜月,才一直没打电话。」
顾泽一愣,「爸,笑笑她没有去找你?」
「啊?」
爸爸懵了,追问顾泽:「什么意思?你和笑笑吵架了?笑笑离家出走,失踪了?」
顾泽忙安抚爸爸别着急。
挂了电话,立即就要报警。
可单位的电话先人一步打进来。
他强忍着不耐,接通。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有急事要处理。」
打来电话的人,是张远。
嘲讽道:「关于林笑笑的事,你是先听这个,还是先处理急事?」
「你知道笑笑在哪?告诉我!」
「顾泽,你来单位,领取一下林笑笑的遗物。」
我从盆栽中抬起头。
看见顾泽听到「遗物」的时候,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电话被挂断,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地上,他才猛的惊醒,手忙脚乱的开始拨打我的电话。
无一例外,无人接听。
他终于慌了。
踉踉跄跄的冲出家门。
我不受控制的跟他离开。
他的状态很不好,就没有开车,而是打了个车。
一到地方,顾泽直奔张远而去。
张远转身,还没反应,就被一拳打倒。
周围同事立刻拉住顾泽。
顾泽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东西,敢咒我老婆,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闹够了没有!」
领导出面,才将这场闹剧按下暂停。
张远拿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对讲机,上面贴着防水的粉色贴纸。
和我朋友圈最新动态的照片,一摸一样。
顾泽接过时,眼眶一下就红了。
「昨天进入深海区的名单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林笑笑。」
「根据你俩的定位显示,你把她带进深海区就走了。」
「她一直向你发送求救信号,都被你无视。」
「顾泽,这件事,你没有给一个满意的答复前,就先别来单位了。」
顾泽一脚踏出单位,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领导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如果他当时没有抛下我独自离开。
如果他在受到我的求救信号时,没有把它当作我在闹情绪。
如果……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顾泽去公安局认领了我的尸体,然后动用钞能力,给我安排了火葬场豪华套餐。
一切都井然有序。
哪怕火葬场里,爸爸哭到几乎晕厥。
公婆当场拿着照片,筛选下一个儿媳人选。
安然冲进来,对他卖力献殷勤。
他都无动于衷。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说他太冷血,太冷漠。
我只静静看着。
思绪恍惚,想起和顾泽的初见。
他醉得不省人事,倒在街头,恰好那天晚上下雨,他面前有个水坑。
要不是我费劲把他拉到一边,他可能就溺死在这小小水坑里了。
后来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许以终生。
可他食言了。
他欠了我两条命,可债主已死。
只愿这解不开的纠缠,能就此了结。
「笑笑,别走!」
顾泽歇斯底里的一声呼唤,让我回过神。
在我的尸体即将进焚化炉时,他忽然暴起,推开了工作人员,固执的把手上的婚戒塞到我手里。
「林笑笑,不要忘了我,下辈子,一定要找到我。」
我死了,骨灰被装进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
顾泽没有埋葬我,而是放在婚床上,我最常睡的那一边。
爸爸上门几次,索要我的骨灰,他都闭门不见。
而因为我下水前,是顾泽亲自给我穿戴的装备,他被列为嫌疑人,停职察看,不得离开市区。
我看着他把自己关在新房,足不出户。
每天都靠着酒精的麻痹,才能短暂睡一会儿。
但很快又惊醒。
然后抱着我的骨灰盒,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笑笑,我又梦到那天的事了。」
「可为什么,梦里的我,每次想去救你,都会突然惊醒。」
「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连梦里,都要反复折磨我?」
我看着顾泽胡子拉渣、神态颓靡的模样。
默默的摇头。
比起折磨顾泽,我更想去乡下看看爸爸。
他中年丧妻,老年丧女,腿脚又不好,一个人在乡下,该怎样生活?
可我试过了,根本去不了顾泽五米以外的地方。
我也不像是神话所描述的鬼怪一样,拥有高超的法力,只能无用的被困在这件新房里,连骨灰,都不得安葬。
转机出现在几天后。
婆婆受不了顾泽颓废的样子,趁他喝醉时,让人把我的骨灰带走。
我看着她掌控全局的指挥着人收拾房间。
然后安然从门外进来。
「顾泽就交给你照顾了。」
婆婆吩咐一声。
安然眼珠转了转,定格在我的骨灰盒上,「林笑笑的骨灰,您怎么处理?」
婆婆眼神犀利,「我有我的处理方法,不该问的别问。」
安然瞬间乖顺。
晚上,顾泽缓缓恢复意识,第一时间就发现床上多了个人。
那人一转身,滚进了他的怀中。
他喉结动了动,颤抖着手把那人抱紧,几乎贪婪的嗅着那人颈间的气味。
沙哑着嗓子。
「笑笑,你回来了……」
安然的身体一僵,弱弱的抬头喊了一句:「顾泽,是我。」
唰!
顾泽一把打开灯。
安然穿着我的睡衣,发丝凌乱的跪坐在床上。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被顾泽抓住头发,拖下了床。
「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啊,顾泽,我好疼,你放开我。」
「笑笑呢,笑笑去哪儿了,你说啊!」
安然没见过顾泽这么癫狂的样子,吓傻了一般,愣在原地。
却又很快在顾泽的暴力殴打下,说出了事情经过。
卧室一片混乱。
安然逃似的离开这里。
我蹲在阳台,看着无人照料的盆栽。
它们已经染上了灰败的死气。
顾泽连夜驱车,大闹老宅,从婆婆的口中逼问出了他的答案。
「林笑笑骨灰盒,我已经丢海里了。」
「活着的时候就让我闹心,死了还不安宁!」
顾泽和父母大吵一架。
潜入海底,一遍遍的找。
可还是一无所获。
至此,除了那个我住了没几天的新房外,顾泽失去了我所有的东西。
他大病一场,求生欲极弱。
却又在三天后,忽然康复出院。
并在安然所居住的28楼阳台上,逼安然跳了下去。
只因。
我的死因已经调查清楚了。
婚礼当天,安然故意叫走顾泽,就是为了逼疯我。
后来我们如她所料的吵架。
但顾泽冷静下来后,决定和她彻底划清关系,弥补我所受的伤害,带我度蜜月。
这一切都令她妒火中烧,难以抑制。
我们蜜月的第一站,顾泽要带我探寻海底世界。
负责给氧气瓶灌氧的人,是安然的表哥。
我们下海那天,领氧气瓶的地方监控坏了,但旁边的小卖部监控,清晰的记录了安然乔装打扮,弄坏我氧气瓶的全部过程。
但为了万无一失,安然暗中看见我和顾泽下水后,估算着时间,故意在浅水区整出一场闹剧。
为的。
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些信息,在警察传唤后,由安然的表哥招供的。
警察在逮捕安然的途中,被顾泽截了胡,他率先逼的安然跳楼,正好死在警车面前。
他被警察抓获。
法庭上,对自己逼死安然的行为供认不讳。
在法官发出谴责的话语时,他阴测测的笑了。
「安然她该死!」
「当初玩弄我的感情,出轨别人,在我开始新的恋情后,又来插足我的生活。」
「是她一步步毁了我,伤害我老婆,她难道不该死吗?」
因着顶撞法官,顾泽又被加了两年有期徒刑。
他被押着离开时,发现旁听席中,我爸爸端坐在内。
他有话要说,但执法人员没给他机会。
我忽然发现,我和顾泽解绑了。
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但同时,灵魂也在急剧的消散。
我跟着爸爸离开法院,坐上大巴车,一路颠簸来到老家。
爸爸没有回家,去了后山的坟地。
在埋葬妈妈的坟墓旁边,建起了一座新墓。
爸爸站在墓碑前,我惊觉他的脊背,弯了。
他拍了拍墓碑上的灰尘。
「笑笑,所有害了你的人,都得到了惩罚,你可以安息了。」
「爸爸擅自作主,把你从顾家人手里抢回来,又把顾泽塞进去的婚戒丢掉。」
「你别怪爸爸。」
「下辈子,遇一良人,别在为情所伤了。」
我想伸手去摸爸爸的脸。
却摸了个空。
我越飘越高,爸爸的身影迅速变成一个小点儿。
「笑笑!」
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回过头,看见顾泽站在不远处。
有星星点点从我面前飘过。
他忙用手去抓,急切的说:「不要,不要走,笑笑,笑笑……」
这句话里,我听出了一丝脆弱的哀求。
我笑了笑,「顾泽,我说过的,我不闹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顾泽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但我的消散势在必得,并非他可以阻止。
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
我听到一声压抑很久的哽咽。
以及迟来的一声。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