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行]读懂屯堡六百年(一)丨溯源屯堡:征南戍边起烽烟铸剑为犁成屯堡

全国党媒信息公共平台 2024-06-03 09:45:11

溯源屯堡:

征南戍边起烽烟铸剑为犁成屯堡

屯堡,是大明王朝实施“调北征南”“调北填南”国家战略的历史文化遗存,在稳边、固边、防边、治边等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屯堡文化是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发展历程的历史见证,具有西南边疆稳定的国家战略考量价值。

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屯堡是生动的“活教材”。六百余年来,屯堡人以其忠勇爱国的家国情怀、情牵故土的家园情怀、守望相助的家族情怀,至今未改入黔时的服饰、语言、风俗及生产生活方式。屯堡人把“爱国、爱乡、爱家”写进家谱、跳进地戏、浸入家训、融入仪式。时至今日,仍为我们增强对中华民族大一统的自豪感和归属感,增强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切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带来许多文化启示。

朱元璋检阅“调北征南”将士并为之饯行(西秀区屯堡博物馆供图)

缘起“守”字的“族群屯堡”——屯堡的形成,从“镇守”到“驻守”再到“坚守”

贵州屯堡,起于明初“调北征南”平定云南和“移民就宽乡”的“填南”举措。明洪武十四年(1381),朱元璋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统率江南将士三十万大军第一次“调北征南”。之后为巩固边陲,选择以安顺为中心驻扎军队,将士们就地屯田驻军,置官设卫,推行屯田制度,使屯军及家属立寨安居。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明王朝又以“调北填南”举措,从中原、湖广、江南等省征调大批农民、工匠、役夫、商贾、犯官等迁来黔中,就地聚族而居,构成了独特的汉族社会群体——贵州屯堡。

根据史料记载,明初的“调北征南”战争,完成大明王朝疆域的统一。傅友德所率三十万大军出征当年即攻占昆明,次年二月攻下大理,中国西南地区纳入明朝版图,随后在贵州通往云南的交通要道广置卫所屯堡、驻军屯田。洪武十五年(1382)贵州都司的设置,永乐十一年(1413)贵州布政使司的设置,体现了明代中央政府对西南边疆地区的战略重视。明代贵州的建省,实有开发贵州、永固西南之效。

身着凤阳汉装的屯堡妇女

生活在屯堡这一社会区域的人,所居住村寨以带军事性质的屯、堡、官、哨、卫、所、关、卡、旗等命名,统称“屯堡人”。征南将士与填南平民带来了独具江南韵味的水乡文化,这种文化与贵州独特的本土文化不断交流、碰撞、融合,发展成为别具风味、魅力无限的“屯堡文化”。历经六百余年,世代传承的屯堡人仍恪守着明朝先祖的文化生活习俗,形成了与周边地区迥然不同的文化地带。随着历史变迁,大多数屯堡已经消失,而在以安顺为中心的黔中地区,许多具有明代屯堡特点的村寨依然存在,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

明代的屯堡,是卫所制度在地方基层社会实践的产物。军屯始于西汉,历代王朝在边疆治理多有借鉴。明代沿袭屯田之法,出于“寓兵于农、以屯养兵”的治国理念,军屯遍及全国。明中后期,军屯体制衰败,残余卫所屯田在清初仍被保留下来。顺治三年(1646)“更定屯田官制,每卫设守备一员,兼管屯田,量设千总、百总,分理卫事。其原设指挥、副指挥等俱裁去,改卫军为屯丁”。顺治七年(1650)开始裁撤卫所。清康熙年间起,贵州卫所完成改卫设县或并入州县,即所谓“改卫归流”,普定卫、安庄卫、平坝卫三卫屯堡分别归隶普定县(今西秀区)、镇宁州(今镇宁自治县)、安平县(今平坝区)。威清卫、镇西卫合并设清镇县。作为“军管”型政区的贵州卫所,完成了屯戍贵州、巩固贵州的历史使命。清乾隆、嘉庆年间,贵州东部新设十卫,级别较明代低。历明而清,类似州县的卫所渐成历史陈迹,“屯堡”成为类似“里甲”的指称:一种以卫所移民为前提的族群现象、一种因卫所基层社会实践发生的地域文化现象,“屯堡”独立于“卫所”存在,在地方社会动态建构中绵延至今。

提及大明屯堡,能引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在贵州乃至全国数以千计屯堡形态消失殆尽的情况下,唯独在安顺纵横百十里的地带,能完整保留并延袭下来?安顺屯堡以军屯为主,军士主要来自江淮,拥有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自豪感,持续影响着心理和行为,成为一种群体性文化心理意识。这种意识有个指向:对昔日辉煌和优越地位的充分肯定。这一点对于屯堡人所采取的文化坚守态度,起到了很大作用。屯堡人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及道德观念、礼仪风俗、信仰崇拜等,实质上形成了一套结构稳定、功能互洽的文化支系统,使之能在漫长历史变迁中保持稳定性。

着眼“析”字的“学理屯堡”——屯堡的研究,从“探析”到“辨析”再到“解析”

屯堡文化的传承发展,经历了一个重新认知、调查取证、汇总研究的过程。体现出外因和内因的交互作用。20世纪初,日本学者鸟居龙藏(1902)、伊东忠太(1903)到安顺考察,作出“凤头苗”的族群称呼,表明屯堡进入国际学术视野。时至今日,屯堡研究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20世纪初至20世纪50年代。1902年,鸟居龙藏到贵州访问调查40天后出版《苗族调查报告》《从人类学上看中国西南》两本专著,论述贵州民族历史文化。次年4月,鸟居龙藏的同事伊东忠太旅行到安平县(今平坝)和镇宁州(今镇宁自治县)。1950年,费孝通先生带队的民族识别调查组涉及族群性质识别和定位,明确指出屯堡人是“汉裔民族”。

第二阶段是20世纪80年代至公元2000年。1986年地戏出国演出,引发地戏研究,形成研究成果《安顺地戏论文集》。最先关注地戏的沈福馨先生发表论文《安顺地戏和地戏脸子》,得到著名美学家王朝闻先生赞许:“对中国民俗学和中国戏剧史研究的一大贡献”。1994年,《安顺文史资料》第十五辑,最早对屯堡文化进行专题探讨和资料摘选。1997年,安顺师专(现安顺学院)范增如先生出版《明清安顺风物诗文注评》,书中收录《明代普定卫学宫·安顺府学宫建毁始末说》《安顺地戏释名及其他几个问题的探讨》《史证安顺屯堡的两重性——兼谈安顺山坉并非屯军堡子》等文,拓宽了研究视界。1998至2000年,黄才贵编著《影印在老照片中的文化》《独特的社会经纬——贵州制度文化》、史继忠《解读贵州文化》等书,表明屯堡文化研究形成专题成果。这一阶段,国内学者对屯堡文化进行典型人类学阐释,国外研究屯堡的学者主要来自日本。之前,近一个世纪,鸟居龙藏开创的日本屯堡研究形成了跨国联合的学术行动,多次到平坝、安顺、镇宁、关岭、六枝、晴隆等地追踪调查。1999年至2000年,由塚田诚之撰文、黄才贵译在《贵州民族研究》刊载两篇论文:《贵州省西部民族关系的动态——关于“屯军后裔”的调查研究》《对民族集团应该怎样研究——以贵州“屯堡人”为例》。

第三阶段,公元2000年以后,多学科视野进入屯堡研究。翁家烈在《屯堡文化研究》中强调,屯堡人是黔中地区明初屯军后裔的专称;万明的《明代徽州汪公入黔考——兼论贵州屯堡移民社会的建构》追寻徽州汪氏家族与汪公入黔关系,探究文化在国家、社会互动关系中的作用。2005年,孙兆霞等著《屯堡乡民社会》,首次对典型屯堡村落——九溪村进行多学科的整体性考察和系统解析。2006年,孙兆霞发表《试析文化建构性与乡村旅游开发需求指向的关系——以黔中屯堡为例》。2007年,欧廷木、吴晓萍编《屯堡重塑——贵州省的文化旅游与社会变迁》,将屯堡旅游引向更宽广的研究视野。朱伟华等著《建构与生存》,认为地戏凸显的“虚拟历史观”建构了屯堡人国家至上、忠孝为本的民间意识形态,对屯堡族群的生存、建构起到重要作用。

此外,张原博士论文《在文明与乡野之间――贵州屯堡礼俗生活与历史感的人类学考察》,基于九溪村田野调查,就人类学视角认识“文明”展开讨论。曾芸博士论文《二十世纪贵州屯堡农业与农村变迁研究》,回顾20世纪贵州屯堡农业与农村变迁历程,提出屯堡农业与农村发展构想。耿虹博士的论文《安顺屯堡建筑环境景观研究》,从建筑学景观学视野对屯堡文化的研究缺环——屯堡聚落的建筑环境景观特色进行专题研究。吴才茂博士论文《明代卫所制度与贵州地域社会研究》认为,明代卫所制度造就贵州文化多元并存的基础,对明清贵州地域社会的形成有直接紧密的关联。

融汇“俗”字的“活态屯堡”——屯堡的形态,从“俗入”到“守俗”再到“成俗”

按照当前屯堡研究的发展趋势,研究对象相对明确:主要聚焦屯堡文化,以及与之相关的文化事象。从研究方向和领域看,集中于历史学、民族学、考古学等,涵盖了衣(服饰)、食(饮食)、住(民居)、行(重商)、育(崇教)、乐(地戏花灯等)以及屯堡方言、家族文化、民间信仰等,既是屯堡文化的外在形式,也是屯堡文化的内涵要素,这些文化因素所蕴含的屯堡人日常行为、仪式、活动,以及约定俗成的习惯和风俗,是屯堡人的精神支柱。以民俗学为主,兼有历史学、民族学、考古学、建筑艺术、社会学等多学科交叉的屯堡学,应是今后屯堡研究的发展方向。

屯堡山歌对唱

屯堡文化,是自明代以来国家体制进一步下沉,在西南地区南进过程中,由屯军体系逐步形成的文化类型。明代政权在北方是防御态势,在南方则是积极经营,从军事、经济和文化、移民人口多方面推进。从本质上讲,屯堡文化在贵州的留存及其持续性,是汉人在边疆地区认同建构的历史形态及其展延,具有独特韧性。

屯堡文化体现出“活态”特征,即历史上曾经“存在”且现实中“存在”。关于屯堡的定义,有专家学者从广义、狭义两个维度进行界定:狭义屯堡即安顺屯堡文化,是明初征讨填戍“云南”背景下,卫所职役留驻黔中地区,历明、清、民国发展至今“镶嵌”于西南地区的地域性、“边疆”性的汉族移民农耕文化,被冠以“明代历史的活化石”之美誉。广义的屯堡文化,涉及明代贵州设立的20多个卫所下辖驻扎屯田据点,除覆盖贵州9个市、州并以安顺地区最为典型外,还包括清代黔东设置的11个卫所屯堡,这为西南边疆汉民族研究提供了活态资源,具有多学科研究价值。

屯堡文化形成过程中的坚守、吸取和变异,为理解和把握贵州文化以及中国文化多元性的形成过程与机制特质等,提供了典型案例。安顺一带源于明初的屯堡,经历六百多年沧桑而古貌尚存;不同时期、不同籍贯、不同阶级和不同身份的居民,认同自身为“屯堡人”,其主要原因是文化的维系、历史的积淀,在长期继承发展中显示出很强的内聚力。体现出三个特点:一是保存明初江南和中原的汉文化遗风。有些文化事象在其原籍已经消失,但在安顺屯堡仍有流传。二是在继承故土文化中有所变异。生存环境的改变,使屯堡人不能完全墨守故土文化的成规,需适应黔中地区人文环境。如,屯堡村寨建围墙、立碉堡,就地取材以石块砌墙、以石板盖房,以表演地戏尚武习武,女性不缠足等。三是屯堡文化元素并非一成不变。六百多年间,屯堡文化作为移民文化,既在周边异质文化挤压下,坚守了原发地江南文化的特质,又吸收了周边异质文化元素,形成内涵更为丰富的“屯堡文化”。屯堡在并不宽广的地域、并不众多的聚落中,能绵延六百多年韵味长存。这样的案例,在贵州乃至全国范围实属罕见。

安顺日报融媒体中心

校对:梁惠焜

二审:毛丽

三审:徐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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