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莲是高洁的象征,也是佛之正法的象征。
李相夷选择莲花为新生后的名字,除了因为无了和尚房间里的偈语,也因为那一刻心头的顿悟。
在东亚民间,观世音常被称为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往往是手持莲花或坐在莲花台之上的形象,是佛教中慈悲和智慧的象征,象征着无边的慈悲和救度之力。
而剧中《莲》这首曲子,以及李莲花的名字,同样传递着悲悯、理解与拯救之意。
荷叶罗裙一色裁
李莲花从李相夷的衣冠冢回到莲花楼,脸是灰的,心也是灰的。
见到毫不见外、忙忙叨叨做饭的方小宝,他有点没好气,你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呀?
方多病有的时候还真是神经大条,只管热情招呼,嘿嘿,我饿了,下山正好看见莲花楼。来来,坐下坐下,趁热吃啊。
李莲花刚刚见过肖紫衿和乔婉娩。他没有对阿娩提肖紫衿想逼他跳崖,更不会对方多病提。可他也是人,一时间也难以轻易释怀他人的恶意。
更何况他还动用了内力,此时不仅心里不舒服,碧茶之毒也随时可能造反。
然而方多病不仅做好了饭菜,还憋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讲。
只听他气呼呼地说,这还是当年的四顾门吗?要我说,这李相夷和四顾门在他们心里,早就成了扯大旗的符号。
李莲花重重将茶杯顿在桌上,杯里的水险些没荡出来。
方多病被他吓了一跳。
李莲花面色冷峻,语气严厉,李相夷也不一定是全对。
他察觉到自己有些突兀,收了目光,和缓了语气道,我比你年长,听说过他很多的事情,他年少的时候任性至极,四顾门生变与他脱不了干系。
方多病也放下了筷子,你说的我自然不是没听过,可我钻研他平生,他当得起一个傲字。
李莲花对李相夷很是严苛,多添一字,那便是傲慢,算得上什么好词?
方多病寸步不让,“傲”字多添一个字,也可以是傲骨,这又何尝不是好词呢?人无完人,本当如此。站在光芒底下,怎么可能没有阴影呢?
李莲花望着方多病,不语。
这些问题,他多年前就已想过千遍万遍。那时他便确信是李相夷没有做好,是李相夷的自负与傲慢害死了大家,他该死。
方多病简直有些义愤填膺,是,李相夷有自负之处,可当年他建立四顾门,就是为了更好的武林,一个锄强扶弱的武林。
李莲花心头的郁结渐渐有些融化。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几个人记得李相夷建立四顾门的初心?阿娩曾经想要避开的“日光之芒”,并不是李相夷的错,是他们在彼时没有懂得彼此罢了。何况,正是光芒越盛的地方,投下的阴影才越深。
他眼神里原先浓得化不开的阴翳慢慢化开,滴落在唇角,化作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放下对李相夷的苛求,淡淡说道,李相夷若知道十年之后有一个人这么懂他,那是会很开心的。
他总算动筷子开始吃饭,方多病还贴心地给他夹菜。
他意外发现小宝做的菜味道还真不赖,由衷赞道,方多病,你这不做厨子可惜了呀……
若耶溪傍采莲女
李莲花离开莲花楼,消失在江河湖海之上,所有人都在踏遍天涯海角找他。
方多病走遍过去一年间与李莲花一起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依旧一无所获。
这一日正是清明节,看到路边有人在烧纸钱祭奠亲人,他想起去年正是这个时节在嘉州的客栈第一次遇见李莲花,稀里糊涂为他拔剑相助。
后来他才知道,李莲花当时不过是在扮猪吃老虎,小兄弟,你是刑探是吗?那你来得正好,你来得正好!他们~杀了人!
当时听到这句话,初次出山的方刑探简直正义感爆棚。他挥剑格挡,从风火堂管事沉重的流星锤下,救下了“弱不禁风”的李莲花。
可当晚李莲花就给了他一通教训,这个刑探真的不适合你,玩两把就回家吧。
在灵山,李莲花也曾戳着他的胸口教训他,你还是百川院的刑探呢?你怎么一点良知都没有,啊?你看一看,你看看这些单纯的少年,都被烧成什么样子了?你忍心看到他们再遭殃吗?
到一品坟的时候,虽然李莲花先前将他丢在路边,可也在卫庄帮他掩饰了身份。他一直深信李莲花不会武功,每次有了危险都挡在他身前,或是提前帮他规划好退路,不愿意他受伤。
不过,后来他也知道,李莲花为了不让笛飞声伤害他,挡住了多重的掌力。
在昆仑玉城和采莲庄,李莲花教会他如何验尸,还教他如何跟奇奇怪怪的阿飞相处。
他记起,头一次掏心窝子,他就跟他说,他方多病的师父是剑神李相夷。
当时李莲花回应道,那我怎么不知道李相夷还收过你这么一个徒弟?
答案早就在这句话里了,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不然他怎么会说“我怎么不知道”,一般人难道不是应该说“怎么没听说过……”?
他一向对李相夷没有好话,却在听到方多病理解李相夷当初建立四顾门的初心时,拿出酒来与他共饮,还说,来,敬新朋友,最好的朋友。
他怎么这么粗心呢?当时只觉得惊奇,却没有去深想李莲花与李相夷到底是什么关系?好似有很深的羁绊,又好似毫不相干。
他想起自己还曾经问李莲花要了糖果,敬李相夷的画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实在该打。难怪李莲花当时脸那么臭,对他爱答不理。谁会乐意给自己的画像敬一颗糖?
想到此处,方多病的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他叹了口气,李莲花,你到底在哪儿啊?一定还活着,对吧?
他放下了一切,一走了之,可让这些深陷江河湖海的朋友们怎么办?尤其是方多病,他可说过,我方多病这一世只认你李莲花一个知己。
狐狸精的吠叫,让他回过神来。只见一向温顺的狐狸精,冲着路边的乞丐叫个不停,唤它回来也不听。方多病定睛去瞧,却见那乞丐手上拿着的布袋十分眼熟。
他慌忙走上前去,抢过布袋来看,那分明就是李莲花的糖袋。他急切问道,你这袋糖从哪儿来的?
乞丐直言,死人身上捡的。
方多病如遭雷击,慌忙又问,死人在哪儿?
大江、大河、湖泊的水几乎都会流入了大海。那乞丐说,是在数十里外的海边捡到的糖袋。
方多病骑上快马,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赶到海边,他要找到他,不管多远,不管多久。
他要让他知道,这世间总有人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活着,好好活着。
风飘香袂空中举
莲花是怎么凋零的?
叶嘉莹老师说,不是一片花飞风飘万点,也不是枯黄凋萎在枝头。莲花本来有着圆满的花瓣,它的凋落是残缺,是残破,是一片一片陆续凋落的。
荷叶也是这样的。不像有些树叶细细小小,变黄以后被风吹过,便散落满地。荷叶呢?本来那么大的,那么圆满的,碧绿的,那么莹洁的,它也是慢慢地枯干了,残破了。
莲花就像人的生命,不是肉眼可见的迎风飘零,而是慢慢枯干、残破,走向日暮。
《莲花楼》里有太多莲的元素,李莲花的莲花楼上雕有莲花与祥云,自不必说,这正是莲花楼名字的由来。而他头上不断更换的发簪,也喻示着季节更替与生命流逝。
李莲花第一次出场,头上的黑色莲蓬发簪,就像是他对生命的态度:事已至此,何不“留得枯荷听雨声”。
篝火舞剑时候,他头上是一片干枯的荷叶。
最后离开莲花楼的时候,他的头上又回到了最初的黑色莲蓬发簪。
重走一遍江湖路,完成了所有夙愿,也耗尽了他的生命力。
发簪重新回到最初,既是告别,也是重启。
除此之外,《莲花楼》里还有许多容易被忽略的莲花元素,比如说采莲庄里随处可见的莲花灯,荷叶元素的茶具,这些都还算应景,毕竟叫做采莲庄嘛。另有一处不太容易发现的莲花,竟然出现在慕娩山庄的门匾上,以及乔婉娩的嫁衣上。
肖紫衿的喜服上很明显都是祥云,阿娩的嫁衣上绣的却是莲花朵朵。
或许这只是一种巧合。毕竟中式嫁衣上绣莲花或并蒂莲,也是比较常见的花样,取纯洁或吉祥、喜庆之意。
《莲》这首曲子,有一种上善若水之感。
大多数时候,水的力量博大而柔顺。但水力大无穷,在有些时候能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可以摧毁,亦可重塑所过之处。
李莲花的性格像水,生命历程也像水,不断朝低处流去,翻过高山、丘陵,流经溪流、瀑布,汇入江河湖海。
在他所过之处,都留下了莲的痕迹,莲花、莲叶、莲藕、莲蓬、莲子……
四季流转,经年不断,江湖上始终流传着他的传说,但那些都已与他无关。
等待他的,或许是绝对的寂灭、永恒的黑暗,以及一张白纸的永恒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