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妖女与神女

昨天，韩国的事儿突然刷屏了。呃，那就突如其来地分享一部韩国电影。/笑哭

《首尔之春》？

不！

其实吧，这是一部看完令人心情沉痛的电影。

总有一些眼光会注视到一些我们不曾关注的角落。

这是一部「杀人」为「度人」的电影。

原来人世间的无奈与遗憾可以是这样。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部讲述妓女、妖女和神女的电影——《酒神小姐》。

素英是名老年性工作者。

这种设定放在哪里都是典型的边缘人物。

可素英没办法。

朝鲜战争时期，她只身南下。

50年代，你懂的，美军在韩驻军。

而韩国政府居然推行「官办服务」，让韩国女性为美军提供性交易。

这些女性被统称为「洋公主」。

素英也是其中之一，并且还和一名叫史蒂芬的黑人美军诞下一子。

这老黑显然不愿意对这个韩国「玩物」负责，提起裤子，拍拍屁股就溜回了美国。

混血娃儿则留了下来。

素英自己都照看不好，更别说还有个儿子，于是她把孩子抛弃。

一晃几十年过去，素英年纪也大了，可她没有什么傍身技能，「像我这样的老女人，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你以为很多吗」？

素英这么问道。

她只能继续为老年人提供性服务，成为「宝佳适女郎」。

所谓宝佳适是韩国的一款功能性饮料，类似于红牛。

只因提供服务的工作者会手持这款饮料，当做交易暗号，因此得名。

从事这种服务总会有些病痛，素英不幸感染，就到诊所就医。

结果鬼使神差地领回了一个小男孩。

这娃儿他妈是菲律宾人，其父是韩国大夫。

菲律宾母亲正名不成，刺伤大夫，娃儿奔逃。

都是苦命人。

于是，一个老年性工作者，一个小男孩，加上变性人房东，残疾人手办工作者凑合生活在一起。

对于那些交易过程，影片并没有带有猎奇的视角展现细节。

但窥见一斑之余，其实我们也能发现另一个视角。

所谓提供的交易，与其说是单纯交易，不如说是带有交易成分的陪伴服务。

素英的客户——「零钱宋」、庆秀、载宇不仅仅求的是肉体上的片刻欢愉，更重要的是对孤寂现实的逃避。

如果再用一个直观的例子的话，那就是赵本山的小品《送水工》。

交易的背后都是素英与老年顾客之间，相互慰藉，转移现实孤独的方式。

在这一点上，《酒神小姐》又和《0.5毫米》发生了主旨同频。

毕竟在如今的世界，老龄化已经成为了必然。

这不仅仅是素英的悲剧，也是「零钱宋」、庆秀、载宇的。

尽管社会对此有所关注，但对于老年人心理健康、性需求的注意还是相对较少的。

更别说在所谓物质极大丰富的前提下，还有更为极端的失独、空巢老人等物质、精神双重贫瘠的人群。

「拍点能赚钱的吧，别到老了，跟我一样受苦」，素英这样对拍摄纪录片的导演说到。

或许我们将来的日子并不会比素英强多少。

素英的职业虽见不得光，却一直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捍卫自己的灵魂、自尊与信念。

可是，她杀人了。

一次日常工作中，素英遇到了老客户载宇。

载宇告诉她，之前的那个「零钱宋」不行了，中风后只能瘫在床上，生不如死。

都是老年人，也有过数面之缘，彼此陪伴过。

作为老朋友，素英去医院看望了「零钱宋」。

只见这位老人已经一无所求，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除了断断续续地说几句话，可以说毫无生存尊严。

「零钱宋」心如死灰，如今他躺在床上，甚至连死都做不到。

素英帮助了他。

事后，「零钱宋」的儿子连个屁都没放，草草了事。

随后，在载宇求助下，素有又「帮助」了庆秀，一位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最后，载宇也为自己求一个终局。

他在失去了全家之后，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了生活的任何期待，只是希望临死不是一个人。

素英陪伴着载宇，看着他吃下了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个老人，同一种命运，都和素英发生过交集。

从伦理道德领域，没有人有权去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

从法律角度，素英也不能这么做。

然而，如果站在一个老人，一个失去生命意义的老人的角度，我们又很难去评价素英的行为。

如同素英自己所说：「谁也不会了解真正的内情，大家都只是看个表面」。

这句话既是对那些老人们的一种同情，其实也是对自己命运的感叹。

所谓杀人亦是度人，素英给了老人们一个临终的关怀，为此也付出了自己的代价，只身入狱，最后留下一个写有姓名、出生年月的盒子。

此时此刻，所谓儒家的杀身成仁，也不过如此。

此时此刻，素英是个杀人犯，是个在世俗眼光中，「以钱财为目标，引诱独居老人，并杀害」的「妖女」「恶女」。

冯梦龙的《喻世明言》第二十九卷《月明和尚度柳翠》，有这么个故事。

故事内容就不赘述了，有兴趣的可自行检索。

其中，在法空长老点化柳翠时的有一段：

法空长老道：“当初观音大士见尘世欲根深重，化为美色之女，投身妓馆，一般接客。凡王孙公子见其容貌，无不倾倒。一与之交接，欲心顿淡。因彼有大法力故，自然能破除邪网。后来无疾而死，里人买棺埋葬。有胡僧见其冢墓，合掌作礼，口称：‘善哉，善哉！’里人说道：‘此乃娼妓之墓，师父错认了。’胡僧说道：‘此非娼妓，乃观世音菩萨化身，来度世上淫欲之辈归于正道。如若不信，破土观之，其形骸必有奇异。’里人果然不信，忙斸土破棺，见骨节联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方始惊异。因就冢立庙，名为黄金锁子骨菩萨。这叫做清净莲花，污泥不染。小娘子今日混于风尘之中，也因前生种了欲根，所以今生堕落。若今日仍复执迷不悔，把倚门献笑认作本等生涯，将生生世世浮沉欲海，永无超脱轮回之日矣。”

你看，「慈悲利他，舍生取义」是佛教重要的伦理观念，从这个观念的视角，素英已不再是妓女、妖女，更像是一位神女。

这种利他的慈悲准则反映出佛教对世间的关怀，从而普度众生，奉献一切。

于是，素英以自己的苦难来度化他人，前往往生极乐世界。自己则默默接受，承担苦难。

无怪乎香港对本片的译名——神女观音。

送走载宇之后，素英来到庙里，她虔诚地将大部分钱财都放进了功德箱，与身后的观音像融为一体，救赎他人，救赎自己。

导演李在容在诸多韩国名导中并不罕见，但他的视角总是很独特。

不伦之恋、同性恋、早婚早育、早衰症等，时刻关注着那些边缘群体和现代社会下的社会现实。

而《酒神小姐》可以说是他最为出彩的作品。

当然，尹汝贞的表演也是功不可没。

只希望将来我们面临死亡的时候，不会比「他们」更孤寂、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