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队长,你咋想不开呢?让俺去给那帮老头子看大门?我这一辈子打过仗的人,咋能去当个看门的呢?"我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子,茶叶末子还在水面上飘着。
俺叫朱长河,今年八十有三,在部队整整干了六十六年,从一个泥腿子到副团,可没少吃苦头。
那是1956年的春上,刚开春没多久,地里的麦子还没返青呢,俺就瞒着家里报名当兵去了。

"长河啊,你这孩子,咋这么倔呢?"娘拉着俺的手,眼泪珠子跟断了线的豆子似的往下掉,"你爹走得早,就剩咱娘俩相依为命,你这一走,俺可就真成孤雁了。"
俺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那会儿,村里的后生都以当兵为荣,穿上军装比过年还神气,俺咋能落在人后头?
刚进部队那会儿,可真是苦啊。天不亮就得起来跑操,俺那小身板,跑五公里经常是吊车尾。
"同志们,咱是解放军战士,要有钢铁般的意志!"连长李德胜的话就跟钉子似的,钉在俺脑子里。
那时候伙食可真够简单的,一顿饭就是咸萝卜咸菜配馒头,能吃上点猪肉炖粉条,就跟过大年似的。
"老朱,你小子倔得跟头驴似的。"俺们班长老张总这么说。
慢慢地,俺从一个大头兵,熬成了班长、排长。带过的新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当兵不是为了混饭吃,是为了保家卫国!"这话,俺对新兵说过不知多少遍。
1979年那场仗打得可真够呛。俺带着排里的兵娃子守住了一个山头,可惜有三个好同志再也没能回来。
"排长,俺...俺害怕。"打仗前,小李这个娃子跟俺说。

俺拍着他的肩膀:"打仗哪有不怕的?可咱是解放军,保家卫国就是咱的命!"
后来,组织上提拔俺当了副连长,再后来又当了营长。1985年,破格提俺当了副团长。
"长河同志,你是从泥巴地里爬出来的,带兵有一套。"团长张国强这样夸俺。
眨眼到了2000年,组织上说俺年纪大了,该自主择业了。说实在的,心里头跟刀割似的疼,可规矩就是规矩。
收拾办公室那天,俺翻出一张老照片,是1956年刚入伍时照的。照片都发黄了,可那军装还是笔挺的。
回家后,俺整天闲得发慌,在院子里转悠得像个陀螺。
"你这老头子,走路一摇三晃的,咋就不能消停会儿呢?"老伴儿没少数落俺。
每天五更天,俺就起来遛弯。街坊邻居都说:"瞧朱老头,走路跟个醉汉似的,可那精气神儿还跟年轻人似的。"
2010年,小区成立了退役军人之家。老战友王德明找到俺,说:"老朱,组织上想让你当个保安队长,带着咱这帮老兵继续发光发热。"
"咋,让俺这个老保安带着一帮'老歪把子'继续打仗?"俺乐了。
这一干就是十来年。俺带着小区的老头老太太组了个文艺队,排练节目,到处去演出。逢年过节的,还去敬老院慰问。
去年夏天的一天晚上,俺在小区巡逻,突然看见一个贼娃子翻墙进来了。
虽说腿脚不利索,俺还是悄悄跟了上去。那小子正要撬门,俺就按响了警报器。
"你这老东西,真是不要命了!"王德明后来没少埋怨俺。
俺却说:"一辈子当兵,这保家卫国的劲儿改不了。"

现在,俺每周三下午都在退役军人之家给年轻人讲故事。
"朱爷爷,您觉得当兵最难忘的是啥?"有个后生问俺。
"是责任。"俺想了想说,"当兵不是为了混日子,是为了守护咱老百姓的平安。现在俺虽然成了个走路摇晃的老头子,可这个责任永远不能丢。"
最近,俺又接了个新活——组织小区的退役军人成立义务巡逻队。
"老太婆,你说俺这把年纪了,是不是该歇歇了?"晚上,俺问正在织毛衣的老伴。
她放下毛衣针,笑着说:"你呀,就是个闲不住的主。不过俺知道,这就是你的福气。"
昨天,俺收到了一封信。是1979年那场仗里牺牲的战友小张的孙子写来的。
"朱爷爷,俺爹常给俺讲您和爷爷并肩作战的事。今年,俺也参军了。"
看着信上的字,俺的眼睛湿了。这不就是俺们这些老兵最大的欣慰吗?
六十六年的军旅生涯,教会俺的不光是责任,更是那股子永不服输的劲儿。就算现在走路一摇三晃的,可俺还是在守着一个老兵的阵地。
天边的太阳刚露头,俺就知道该起床了。是时候带着俺的"老兵团"继续战斗了!
"长河,又去遛弯啊?"邻居李大爷隔着院子喊俺。
俺笑着摆摆手:"是啊,这是咱老兵的规矩,改不了喽!"
老伴在身后喊:"记得带上热水壶,别又嗓子干了还死撑着!"
这话让俺想起了在部队的日子,那时候负重行军,水壶里的水总是省着点喝,生怕战友们渴着。
现在想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不断地守护着什么吗?
从前是守护国家,现在是守护这一方平安。虽然方式变了,可那颗赤诚的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