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实习记者王鹏凯黄月
每个周六,“文化周报”向你汇总呈现最近一周国外思想界、文艺圈、出版界、书店业值得了解的大事小情。本周我们关注韩国家长团体呼吁图书馆撤下韩江《素食者》、互联网流行文化“入侵”万圣节、反性骚扰运动影响女性犯罪小说创作等内容。
01韩国家长团体呼吁图书馆撤下韩江《素食者》
在韩江获得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后,其作品掀起了大范围的购书热潮。但与此同时,韩国国内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据《韩国时报》(TheKoreaTimes)报道,一个全国性的家长团体正在呼吁学校图书馆撤下韩江的小说《素食者》,称这本书“对未成年人有害”。
这个名为“全国家长同盟协会”的团体在本周二发布了一则声明,认为这部小说应该被归为对青少年有害的类别,“一本含有极端和暴力内容的书籍,不应该仅仅因为它是诺贝尔奖得主写的,就被放入小学、初中或高中的图书馆。”该团体向新当选的首尔市教育厅长郑根植发出质问:“厅长本人读完《素食者》了吗?他会推荐这本书作为未成年孙辈的必读书目吗?”截至周二晚,已有超过一万人签署了支持这一要求的请愿书。据了解,该团体在教育方面长久以来一直持保守倾向,此前还曾积极抗议包括同性关系在内的多种议题。
不只是韩国家长持有这样的观点。据透露,京畿道教育厅去年曾根据保守派团体的建议,向各级学校发送了一份备忘录,建议处理与性相关的书籍,导致该地区的几所学校以此为由丢弃了超过2500本书,其中就包括韩江的《素食者》以及另一位诺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在接受《韩国先驱报》(TheKoreaHerald)采访时,一位母亲提到,自己八年级的女儿原本想要读韩江的《素食者》,但老师认为《素食者》并不适合她的年龄,建议她读另一本《少年来了》。
《素食者》
[韩]韩江著胡椒筒译
磨铁·四川文艺出版社2021-09
在周二举行的国会监察会议上,《素食者》再次引发争议。京畿道教育厅长任太熙在会议期间谈到,他读了《素食者》,认为这是一部思想深刻的作品,但他也表示,“某些部分,例如涉及到蒙古斑的地方,确实会让我感到不舒服,我知道学生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反对党对此提出了批评意见,称其为“不合时宜的图书审查形式”,也有议员谴责京畿道教育厅的行为相当于“审查或胁迫”。
当地电视台SBS为此采访了五位性专家,并得到了一致的答案,他们并不认同这项禁令。专家们表示,评价一部文学作品,应该考虑的是其中传递的价值理念,而不是某处耸人听闻的段落,即使是与性相关的内容,在老师和家长的适当指导下,也能够帮助学生培养健康的性观念,实际上,《素食者》恰好提供了一个反思和讨论的机会。
这种状况在世界范围内都屡见不鲜。比如美国就长期存在围绕校园禁书的争议,诺奖得主托妮·莫里森的小说《宠儿》和《最蓝的眼睛》经常出现在禁书名单之列。作者获得荣誉似乎并不是作品的“免罪金牌”,又或者如布克奖发布的一篇文章所说,这种被禁止的危机长久以来始终伴随着写作者们,“几乎从作家们动笔开始,其他人就一直在试图压制他和她的文字。”
《素食者》出版于2007年,是韩江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曾获得国际布克文学奖。在这部小说中,主人公英惠在一场噩梦后拒绝吃肉,并渐渐把自己当成了一株只需要阳光和水的植物,这一举动不但让她的婚姻陷入危机,还成为了一连串失控之举的开端。
02互联网流行文化正在毁掉万圣节?
万圣节将至,每年的万圣节装扮都可以被看作是对当下最新流行文化的反映,在过去几年里,这种流行趋势与互联网不断深度绑定,这是一件好事吗?
谷歌提供的一份趋势清单显示,在今年西方最受欢迎的万圣节装扮里,除了《头脑特工队》《怪奇大法师》等热门影视的角色外,排名高位的还有巴黎奥运会期间走红的澳大利亚霹雳舞者Raygun,人们都想要模仿她那件黄绿相间的运动服。值得注意的是,Raygun并不是传统万圣节意义上的怪物,不是小说中的角色,也不是任何其它传统中的娱乐人物,她是一个网络模因(meme)。我们从去年上海万圣节中也能看到相似的状况,安陵容、李佳琦、“乙方”等网络流行文化出现在街头装扮中,万圣节也由此获称“万梗节”。
人们更愿意从幽灵般的、好莱坞式风格转向模因相关的装扮,这反映了社交网络对万圣节传统的渗透,互联网独有的模因和病毒式文化正在成为万圣节的重要元素。在当下,这些模因越来越深嵌于互联网流行文化的语境中。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人没有理解装扮中的意涵,责任并不在装扮者,而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了解流行文化。
这当然意味着更多人参与到流行文化的创作中来,另一方面也引发了一些批评意见。有人认为,网络流行文化的大量侵入正在威胁万圣节的精神,与这些模因潮人的互动成为了一场冗长而边界模糊的对话,而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得到即时认可和喜悦的时刻,可是人们正越来越难以相互理解。
这背后是一种对于关注的渴望。人们希望将网络流行文化带入现实生活空间,却反过来导致了一种断裂。《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指出,这些万圣节装扮更多是在互联网中寻找共鸣和狂欢,一切都像是一场Instagram作品创作,而不是现实世界的万圣节聚会,“如今,参加万圣节感觉就像是参加一场你没有在场的比赛——它优先考虑的是社交媒体关注度,而不是真实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
另一方面,这种流行文化又处在快速的变化流转之中。社交媒体研究者内森·约根森(NathanJurgenson)曾撰文指出,人们不断试图证明自己处在潮流前沿,提高自己的文化资本,一个模因从被喜爱到被讨厌的循环正在变得越来越快。在这个意义上,万圣节装扮又很容易陷入一种对新奇事物的不可持续的痴迷中——由于互联网的存在,完全独一无二的装扮变得不那么可能。换句话说,一旦每个人都知道一个笑话,你就该寻找一个新的笑话了。
03反性骚扰运动影响女性犯罪小说创作
反性骚扰运动席卷全球已有七年,并深刻地改变了世界范围的流行文化,女性们更被鼓励分享自己的故事,即使是那些羞耻与创伤的经验。具体到文学领域,不同类型的写作都对这场运动做出了回应,犯罪小说这一类型也不例外。日前发表在《对话》(TheConversation)的一篇专栏文章具体讨论了这一问题。
近年来,有不少小说都特别提及反性骚扰运动,处理了一系列主要角色的性犯罪后果,并迅速售出影视改编版权,比如温妮·M·李(WinnieMLi)的《共谋》(Complicit)讲述了一位女性电影制片人想要主动调查行业中的性侵者,约米·阿迪高克(YomiAdegoke)的《黑名单》(TheList)涉及一位被错误指控的男子,玛丽·盖茨基尔(MaryGaitskill)的《这就是快感》(ThisIsPleasure)讨论了一位女性如何意识到自己的男性好友是被指控的性骚扰者。这些小说都由女性撰写,邀请读者思考性侵事件中不同的角度与观点,但有人指出,女性视角意味着焦点从犯罪者身上被移开,而这几乎没有对当下的强奸文化提出什么挑战。
围绕女性对这一题材的书写,过去主要存在两类观点。一类以编剧布里奇特·劳利斯(BridgetLawless)为代表。2018年,为了响应反性骚扰运动,她发起了“坚定图书奖”(StaunchBookPrize),旨在“颁发给一部惊悚小说的作者,其中没有女性遭到殴打、跟踪、性剥削、强奸或谋杀情节”。劳利斯认为,大多数犯罪小说聚焦的都是针对女性的最不常见的暴力方式,比如跟踪、连环杀手、不明袭击者,让读者对强奸犯的形象产生了一种错误观念,从而使真正的强奸犯——通常是前任或现任伴侣——更难以被定罪。
另一类观点与此相反,并对“坚定奖”提出了批评。小说家苏菲·汉娜(SophieHannah)认为,作家不应假装这些罪行不存在,而是应该挑战写作方式中存在的偏见。她提出,应该把奖项颁给“最有力或最敏感地解决针对妇女和女孩的暴力问题”的作品,重要的是讲述这些故事,并挑战过往叙事中对性犯罪的盲目迷恋。
这当然是具有挑战性的。比如在过往的犯罪小说中,“冰箱法”(fridging)是很常见的一种修辞方式,即利用针对女性的暴力来激励男性主角采取行动,传媒界一直以来都对“死去的漂亮女孩”充满痴迷,在这些故事里,女性只作为受害者出现,要如何去打破这一套路?又比如在结局中,应不应该给虚构的女性编造一个幸福的结局?这是否会给那些正在或曾经遭受性犯罪的真实女性提供支持与力量?
美国作家克斯汀·米勒(KirstenMiller)的小说《改变》(TheChange)就是一次这样的尝试。她试图颠覆女性角色能动性不足的现状,小说主角是三个绝经前后的女性,她们意图揭露以杰弗里·爱泼斯坦为原型的性侵者网络,毫不犹豫地对性侵者提出谴责。米勒将女性视为解决方案,而拒绝赋予其刻板印象,她希望能通过这部小说呼吁女性——尤其是年长女性——发挥自己的能量,将施害者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