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2024中国抗癌协会（CACA）整合肝癌大会在长沙召开。中南大学湘雅医院肝脏外科主任、肝脏肿瘤微创消融中心主任周乐杜教授参与组织了这次肝癌领域最大规模的会议，并在会上分享了肝癌诊治的湘雅经验。

高密度、高强度的学术会议后，周乐杜回到门诊、病房和手术台。数日前，在湘雅医院肝脏外科的病房走廊，周乐杜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一位病人。

周乐杜还记得这名来自浏阳的小学老师当初找到自己时，是如何被晚期肝癌折磨得痛苦不堪。经过介入治疗和手术切除后，这名病人现在自己举着点滴，坐在凳子上晒太阳。当天早晨，他还在湘江边散了步。

这样的晚期肝癌病人不在少数。每周二上午，在普通外科-肝脏肿瘤门诊诊室里，周乐杜都会遇见很多曾经的老病号：周教授，我活了六年了；周教授，我活了十年了；周教授，当时是你给我做的手术……这是周乐杜和他的团队引以为傲的时刻。

肝癌是我国常见恶性肿瘤之一，居全国恶性肿瘤死亡人数第二位。与之相对的是，其中能够接受手术治疗的患者仅占20%至30%，肝癌确诊后的五年生存率不到15%。

和其他医院的肝脏外科不同，湘雅医院肝脏外科是个“只做一件事”的科室——专攻肝肿瘤，其中约八成都是肝癌。多年后，这个科室已经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和成熟的治疗模式。在这个模式下，他们坚持“不用医生擅长的、只用适合病人的”诊疗方法。

手术依然是治疗肝癌效果最好、费用最低的方法

肝炎、肝硬化、肝癌——这是肝病的“三部曲”。

肝脏是任劳任怨的“沉默器官”，在肝病发生早期没有明显症状；加上早期国人健康意识较为薄弱，没有重视定期体检，导致许多人初次就医时就确诊了中晚期肝癌。

周乐杜告诉潇湘晨报记者，目前，手术依然是治疗肝癌效果最好的方法，也是费用最低的方法。

对于可以进行手术的小肝癌、早期肝癌，手术已经越来越微创化：对比过去传统的开放手术需要打开腹腔，肝肿瘤射频/微波消融治疗能通过热效应原位灭活肝脏肿瘤，在影像下引导经皮下穿刺，“许多患者可以做到第二天就出院”。

另外，3D腹腔镜手术凭借3D超高清成像系统，将病人腹腔内脏器多倍放大，使血管、胆管的立体纵深感更强，从而帮助医生更加精准、更彻底地切除病灶。同时，因为手术切口小、患者术后恢复快，并发症也相对较少。

2008年，湘雅医院肝脏外科在湖南省内率先开展腹腔镜肝切除手术，目前已经累计超4000例。

当腹腔镜手术遇上“荧光显像”，就是肝切除手术届的“强强联合”。“我们在术前向患者血管内注入造影剂，利用正常肝脏细胞能够排泄这种物质、而肿瘤细胞无法排泄的原理，将病变肝脏‘染色’，与正常的肝脏组织明显区分开来。”周乐杜解释。

在精准和微创方面，不得不提的还有达芬奇手术机器人。目前，湘雅医院使用的第4代达芬奇手术机器人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微创机器人手术系统之一，不仅将视野放大10-15倍，而且4支机械手臂540度旋转自如、精准操控，灵活性甚至超过了人手。

很多常规腹腔镜难以完成的手术，通过达芬奇手术机器人也可以轻松完成。

中晚期肝癌治疗，用“个性化”的方法进行“转化”

不能进行手术的中晚期肝癌，曾经是难以破题的困局。如何让不能接受手术的患者重新获得手术机会、以达到更长的生存时间？周乐杜提到了“转化”——简单来说，就是将不可手术的肝癌，转化为可手术的肝癌。

近年来，用免疫检查点抑制剂联合抗血管生成靶向药物治疗晚期肝细胞癌，已经显示出了较高的有效率，为外科手术提供可能。而介入治疗、靶向和免疫药物、立体定向放疗等联合治疗手段，也为中晚期肝癌转化治疗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值得一提的是，在去年9月，湖南首例钇90联合靶免序贯手术治疗患者从湘雅医院出院。钇90微粒选择性内放射治疗是转化治疗的新型“武器”：通过介入方式将钇90微球同位素注射液注入肝脏肿瘤血管，释放高能量β放射线，近距离精准、高效杀灭肿瘤细胞，对正常肝组织和周围环境几乎无影响。

周乐杜介绍，用钇90结合靶向+免疫治疗，可大大增加晚期不可手术切除肝癌成功转化的机会。转化手段日渐丰富，如何选择又成为了难题。

周乐杜告诉记者，自己在病房走廊见到的那名晚期肝癌患者，其实最开始并不在自己的病房接受治疗。“他来找我的时候已经在浏阳的当地医院做过检查，确诊了肝癌晚期，内心是很绝望的。我们肝癌MDT（多学科团队）经过分析讨论，认为他最适合先在介入科接受转化治疗，再回到我们肝脏外科看是否能够手术。”

结果显而易见：曾经安排过身后事的患者先是住进了介入科病房，治疗一段时间后又回到肝脏外科病房并成功接受了手术，切除癌变组织。再过几天，他就要出院回家了。

“中晚期肝癌的治疗，一定是个性化的。”周乐杜说，“因为中晚期肝癌有不同的分期，病因也各不相同，这意味着虽然都不能接受手术，但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一样。”

周乐杜特别提到，湘雅医院肝脏外科是个“只做一件事”的科室——专攻肝肿瘤，其中约八成都是肝癌。“而且我们不用医生擅长的、而是只用适合病人的治疗方法。”

规律的MDT合作中，严格质控为肝癌治疗把关

令周乐杜骄傲的不仅有科室先进的治疗技术，还有肝癌MDT的落实程度。在周乐杜向记者展示的一份Excel表格中，清楚详尽地记录了病人的个人信息、初次就诊的时间、建议治疗科室、最终去向，并用不同颜色标注好。这些病人不仅来自湖南，还有的来自江苏、江西、广东甚至上海。

这是严谨、规律的团队合作的产物。尽管MDT（多学科治疗）作为非常适合肿瘤诊疗的一种模式已在国内推广多年，但由于治疗手段的差异性、各个科室理念难以统一等众多因素，MDT真正落实依然存在一定的难度。

“为了让MDT惠及患者，我们每周一下午三点半在门诊二楼会议室，由固定的教授团队参加疑难病例讨论。十几年如一日，每周准时开展。”周乐杜介绍。另外，医院还专门设置肝癌专病联合门诊，由数位专家一同坐诊为患者解答疑虑。在MDT团队中，每个学科的专家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肝脏外科专家负责手术方案的制定和实施；肿瘤科专家则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制定化疗或放疗计划；放射科专家则提供影像学支持，帮助医生们更准确地了解肿瘤的位置和大小；病理科专家则通过对肿瘤组织的病理学检查，为医生们提供更为精确的诊断依据……当这些专家真正“强强联合”，那么后期坚持随访也就得以顺理成章地开展了。

另外，为肝癌治疗制定规范标准也是周乐杜关注的问题。“标准化很重要。也许某个医生用‘偏方’治好了一个病人，但遵循指南、遵循规范，就可能治好更多的病人。”周乐杜参与编写的2024年《原发性肝癌诊疗指南》，从肝癌筛查及诊断到肝癌的分期和治疗，以及术后随访、康复管理，都进行了严格的规定和说明。

湘雅医院不仅是国家卫健委《原发性肝癌诊疗指南》编写单位，也是国家癌症中心肝癌质控建设单位、湖南省抗癌协会肝癌专业委员会主委单位等，在肝癌质控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果。

周乐杜告诉记者，他常常对患者说：一要有信心，二要有耐心。“肝癌的治疗涉及太多环节，必须要有耐心。但同时要对我们医生、对自己有信心，相信我们是专业的，相信我们对病人绝对是不抛弃、不放弃的。”

展望未来，周乐杜很憧憬人工智能为肝癌规范化诊疗贡献力量。有了人工智能的加持，MDT的运行效率或许将进一步提高，这样就能使更多病人收益。湘雅医院肝脏外科将继续致力于医疗质量和服务水平的提升，为更多的肝癌患者带来希望和康复的机会。

潇湘晨报记者任弯湾摄影记者周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