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钱江湾
杭城的许多街巷,都透着那么一股古韵遗风,悠悠千余载,依然流淌在别有风味的人间烟火气中。平时默默无闻,差不多被人忘记了,一到秋冬时节,忽然被人们念叨和惦记起。上城区的清吟街,就是这样一条老街。在网络平台上我曾多次看见它的“杏华正茂”的模样。在银杏季的盛宴启幕时与它的一次“初见”却是让我念念不忘。
清吟街是位于杭城中河高架与东河之间的一条总长约六七百米、东西走向的小街,平常车经中河路地面道路时,曾随便一瞥看到过清吟街的模样,但由于都不是银杏季,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印象。从中河高架上开车的时间更多点,右侧隔离带的遮挡,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条街过去曾叫清宁巷,南宋时皇城司亲从、亲事等指挥营都驻扎在这一带。“皇城司”是南宋负责保卫皇宫安全的机构。宋高宗在临安建都后,沿袭北宋做法,为了监察武将行踪,严防再次发生“黄袍加身”的兵变,在殿前司等三司皇城御林军以外,又设了个类似后来明朝锦衣卫的机构,隶属于皇帝一个人指挥的皇城司。曾经在屏幕上看到过的热播剧“东京梦华录”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顾千帆,就是皇城司的副指挥。
在小巷的西端至今还立有一块“皇亲巷”绿色名牌。它们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如果光看清吟两字,还看不出与大内有什么瓜葛,只当是花前月下诗意芬芳的地方,其实清吟是从“亲营”的谐音转化而来,这就很好理解,不就是拱卫皇城太平之所么。可见这条小巷还是很有来历的。
深秋时节,从中河路与清吟街交叉口走进来,一下子就会被眼前明晃晃的银杏吸引。这条并不宽敞的小道,两旁的银杏黄透了,几乎看不到一片青涩的青叶。那黄熟透顶的叶片大概还正处于华衣秀美的时间,在树上大多保持完美的身姿。密密麻麻的杏叶汇成一条拱形的银杏隧道,络绎不绝的人流车流从树下经过,好像他们都是从悠远的流年隧道里缓缓而来,这画面看上去非常动人。
在网络上被刷屏最多的是红砖外墙的校园门,旁边有几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这是一家外国语学校,据说以"中国心·世界眼"为核心的课程办得较有特色。处于主城深巷的这所校园,从外表颜值上看非常有特色,是上镜指数较高的“校园风”!
校园的外墙占据了好多的门面,浓浓的欧式红墙圆门,白色镶边的窗格,对银杏黄澄澄的叶片有一定的烘托效果,树下的草地上落满了银杏叶。落叶的旁边堆积起一本本书籍造型的雕塑,如诗经、道德经、红楼梦、本草纲目、浮士德、乱世佳人等等,高高的那么一大截,有一种漫不经心堆积如山的感觉。
这个地方无疑让年轻的好摄之友非常喜欢。可以对着校园外墙、拱门拍校园风,也可以对着书籍拍书卷气很足的“恰同学少年风”,还可以将视线绕过眼前的书、校园、旁边的蓝玻大厦,穿行到校园后面的尖尖三角顶的西式钟楼,把这些建筑和书籍以及蓝天白云组合在一起,满屏的“欧陆风情”就呼之欲出了!
当然,放在平日里,这样的小景拍摄就够让人动心了。深秋有了路边高大的银杏树的加持,有了雪域高原一般蓝蓝天幕的相佐,每一种不同的风格和造型的镜头,都被注入了这个季节特有的元素,澄黄金灿的叶子飘逸在每个画框里,画风变得更加生动,更加别树一帜了!在校园外转动着不同的角度,对着这些建筑、雕塑、门框等不管怎样狂拍,都有欣喜若狂的感觉!
年轻的姑娘在亮丽的背景前变着法子拗造型,做足了银杏的文章。有两个小伙伴对着叠书或者表情深沉故作思索状,或者蹭起脚尖伸出一只手作拿书状,互相对拍,都拉着悬挂下来的银杏入镜助阵。另一对好闺蜜,干脆坐在落满杏叶的草地上,用手高高扬起一捧黄叶,嘴巴嘟囔着用力吹起来,那样子既活泼可爱又很有动感。看着她们在银杏树下的倩影,这样精彩鲜亮的瞬间可是平台上少见的!
校正门口有一位貌似外教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拉链衫,斜骑着一辆山地自行车,脚靠在名牌边上,大概在等着谁。我想跑过去与他合拍一张杏叶飘落时候的小片,被他发现了,以为自己挡着了我的镜头,忙不迭地说着“sorry,sorry”,推起自行车往门口走,我见状急了,连忙说“no,no”,无奈他没搞明白我的意思,头也没回骑车走了,让我懊恼不迭。
这里是交通要道,街的东北边就是浙医一院的一个入口,离街不远的南面就是浙医二院,清吟街就夹在浙一和浙二两座省内大医院的中间,人来车往非常频繁。要拍下画画纯净简洁的风景照殊为不易。来了三四个的赏银杏小团队,大炮筒在街对岸远远地拍过来,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小伙子变换着服装和姿势,让许多在场的摄友们随意拍摄,银杏树下那个红帽子相当的醒目有温度!
相对来说,学校对门的那一侧银杏树的种植要稀疏一点,长势稍逊一筹,可配的景物也差一点。但是,透过银杏树下的林林总总的店面,可圈可点的历史陈迹却要深邃恒久些。飞舞的杏叶回旋飘零,带你梦回百年前的历史往事。
有一处白墙黛瓦的深宅旧院,外貌并不起眼,宅内的花园、厅堂、藏书楼、清吟阁等,雕刻精致,清雅古朴。这是清朝末期堂堂的宰相王文韶的府第。王文韶是地道的杭州人,此人颇有城府,在官场上风生水起,因为有左宗棠和李鸿章的极力推荐,先后出任湖北按察使、湖南巡抚、兵部左侍郎、云贵总督等,一直做到光绪年间的军机大臣、体仁阁大学士,也就是相当于正一品宰相的高位。王文韶之所以化巨资在清吟巷建府第,是因为其翻阅其祖上著述文章中得知,曾有五只红蝙蝠在杭州祖宅绕梁飞行,这不是祥瑞福地吗?
与过去的清吟小巷关联度极大的还有一位诗人眼里的迷惘和初恋,如果不是有人说起,几乎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雨巷”。九十年前的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一个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踽踽独行在这个窄窄的并不悠长的小巷,内心充满了惆怅,也许正暗恋着一个结着愁怨的丁香一样的姑娘,希望与她在小巷里邂逅,他就是后来享誉中国文坛的戴望舒。他就出生在清吟巷几步之遥的深深老巷,也许他诗中的“雨巷”只是一个模糊的名称指代,也许他踯躅的雨巷里也有随风飘逸的杏叶,从小穿梭的大塔儿巷、清吟巷一带给了他创作的地理原型。
沿着街路往东端走,得穿过两条横着交叉的的街巷,银杏树变得更密集起来。那些在历史上星星点点的古迹如今变得越来越模糊了。比如马市街,南宋时曾在这里设立马市交易故而得名;皮市巷,则是南宋时曾在此设的富藏库,专门收管昂贵皮裘的地方,“五花马,千金裘”都集于此处,这些可是战备保障物资方面的,可见其重要性非是寻常小巷可比。
与清吟街交叉的最后一条横路叫直大方伯,这名字怪怪的,但在宋代时是宗室子弟居住之地。明朝有一位布政司叫方伯,他的府第建在这条与横巷交叉的直巷里,所以叫直大方伯。
从中河高架到直大方伯的清吟街,其实并不算长,最多七百米的路专门走走几分钟足够,但细看慢品,愣是让我看了五十多分钟。我仰头看着明晃晃的银杏,低头琢磨着那些浸染了历史余韵的老街名,似乎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来回穿越。直到这时才觉得饥肠辘辘,还没顾得上吃午饭呢,就顺便在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二个包子放着回程时再吃。
流年的秋色稍不留神便能轻易地从指上划过,唯有清吟巷的银杏不能辜负!金黄的银杏飞舞在每一个角落。一个个在银杏树下匆匆而过的市民,或者安步当车,或者骑车缓行,都挟带着一股浓浓的银杏风,我按下快门,将一张张不同的小巷人物众生相摄入眼底。
在银杏还未全盛的时候,我曾专门到大关西苑和朝晖小区那边的银杏林观赏,相比较而言,我觉得这里更靠近原来的老城区,同样人间烟火气的背景下,这条路似乎老皇城的味道更多点,车流人流要多得多了。
轻吟方知巷美,漫观始觉情深。清吟巷的银杏,是城市街巷里的风情画。看着许多爱生活爱拉芳的人专门前来拍摄,觉得他们都是动人的风景。特别留意到,十个人中偶尔也有几个途经此地的,手里还拿着家用小物品的中老年妇女,也许她们刚从附近的医院出来,也许她们都是家庭百事的顶梁柱,仰头看着这么一大片如波如涛的银杏潮,也不愿轻易放弃随途所见,停下匆忙的脚步,站在路上顺手拍下那么几张,为了找到一个拍摄小角度,还反复对比拍得很认真,于是心里就感慨:生活不光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一些心中小小的欢喜。成年人的生活,常常一地鸡毛。羡慕许多人在半夜的崩溃后,醒来能照常直面初升的太阳微笑。
最是秋风管闲事,黄他杏叶白人头。深秋的午后,我以赏看银杏的名义,漫观悠悠老巷,一目千年情深,走在快速流转的时光轴上,也许在别人看来,我在银杏叶下拖着的长长的身影,同样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