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商丘古城飞出去的“蝴蝶”,在故土与世界之间遨游;她也是一位写蝴蝶的作家,她的《夜蝴蝶》《蝴蝶坊》《蝴蝶飞过的村庄》被誉为“蝴蝶三部曲”,被评论界誉为“以蝴蝶意象书写女性灵魂蜕变”的欧华作家,并一度引起“方丽娜现象”。
今年10月,海外商丘籍作家方丽娜携带新作《到中国去》,回到故乡商丘古城。她说:“商丘古城在我的成长经历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古城、城墙、护城河,以及芬芳四溢的泡桐花等元素,频繁出现在我的文学作品中,成为我创作中挥之不去的文化底色。”
方丽娜,祖籍商丘,定居奥地利维也纳,奥地利多瑙大学工商管理硕士,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现任欧洲华文笔会会长、《欧华文学选刊》杂志社社长。
她的作品发表或转载于《作家》《作品》《十月》《北京文学》《人民文学》《香港文学》《小说月报》等文学杂志;长篇小说《到中国去》入选2023年“世界华文文学十部长篇小说”名录;中篇小说《夜蝴蝶》《蝴蝶坊》和《蝴蝶飞过的村庄》(“蝴蝶三部曲”)获“首届世界华人优秀影视文学奖”;已出版小说集《夜蝴蝶》《留一个机场给你》、散文集《蓝色乡愁》《远方有诗意》等。
怀揣梦想奔向远方
“我从小其实没做过当作家的梦,今天到场的有我的老同学、老朋友,他们对我的成长经历很了解,那个时候我想得最多的是一日三餐有着落,将来能进大学。”10月14日,在商丘古城“故土与世界”主题沙龙的现场,回到故乡的方丽娜见到往日的亲朋好友,回忆涌上心头。
方丽娜的父母早逝,她是跟着哥嫂和姐姐长大的。高中时期,方丽娜跟着哥嫂在商丘古城生活,每天一大早从城墙根下的破洞里钻出去,迎着河边芦苇晨读,古城的大街小巷曾留下她奔跑的足迹。“这些画面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中,情不自禁地融入我的文学作品当中。隔着时间和空间不断回望来时路,尤其在我踏进文学创作之路后,我越发觉得故乡无以替代,它是我文学作品中难以忽视的重要元素。”方丽娜表示。
1985年,方丽娜考入商丘师范专科学校外语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商丘一所中学做了三年的英文老师,继而进入商丘市政府外事办和旅游部门工作近十年。
性格决定命运。1998年,方丽娜不安于已然良好的工作和生活,考入了奥地利多瑙大学,远渡重洋到欧洲留学深造。在商丘古城的访谈中,当主持人问及方丽娜,为什么会放弃很多人都羡慕的这种安稳的生活呢?她感慨道:“我的骨子里有颗不安分的灵魂,一眼望到边的商丘盛不下我的梦,我想飞得更远。”
学外语的人多半怀揣出国梦,而一旦踏出国门,身处异乡,随之而来的文化隔膜、漂泊无依和难以排遣的孤寂始料未及。回忆起那段岁月,方丽娜记忆犹新。她说:“奥地利的生活条件、人文环境如人间天堂,湖光山色、丛林绿野犹如童话王国。但求学时候的心境是孤独的,艰涩的,人在异域的陌生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跨越的!”
经过了炼狱般的孤独无依的初期阶段,方丽娜迎来了柳暗花明的收获与美好。从奥地利多瑙大学毕业后,2003年她定居在奥地利维也纳。因为长期生活在外,方丽娜很多时间都是通过当地能看到的中文报纸了解中国。2005年,德国汉堡的中文报纸《欧洲新报》的一个征文比赛吸引了方丽娜的注意。“我之前就一直关注这个报纸,阅读文学副刊上的文章,这次就投了稿。”方丽娜笑道。散文《云中漫步》让方丽娜获得这次征文比赛一等奖,第二年她又以散文《我行万里嫂担忧》获得征文比赛第二名。这巨大的鼓舞,促使方丽娜接连不断地写了下去。
在散文领域“信马由缰”几年后,2009年方丽娜第一本散文集《远方有诗意》问世,并在欧华文化圈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方丽娜对记者说:“这些年,在海外经历了很多事,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创作的欲望更加强烈。我认为,散文像湖泊溪流,它是有边有沿的;而小说像辽阔无边的大海,可以让作家插上想象的翅膀,并且带着读者一起飞翔。”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放在小说里,这个想法深深影响了方丽娜,她下决心要学习写小说。2010年方丽娜受中国作家协会邀请,进入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习,与50多名专业作家一起共度了近5个月的时光。她说:“在鲁迅文学院的学习对我的提升是不可估量的,当你的能力还撑不起你的理想时,那就只有一条路,学习和阅读。”
经过几年的阅读积累,方丽娜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开启了小说的创作之旅,成为异军突起的欧华作家。
蝴蝶意向创新表达
方丽娜创作的一大核心意象是蝴蝶,很多文艺评论家称她为“写蝴蝶的作家”。她的作品通过蝴蝶这一文化符号表达其对情感及人生的思考。海外文学评论家安静的评论《蝴蝶:致命的隐喻——论奥华作家方丽娜的创作》中说:“她以批判现实主义精神,在多族裔的交叉地带解剖人性的多重面目,描写了各国底层小人物在剧变的大时代中的撕扯感、疼痛感、无力感,展现了厚重的格局、宽广的视野和普世的情怀,笔触直指全球化时代下人类共同的命运,使欧华文学在题材及主题的拓展上获得重大突破。”
《夜蝴蝶》《蝴蝶坊》《蝴蝶飞过的村庄》发表于《人民文学》《作品》《十月》等文学期刊,在当时的文坛掀起了很大反响,文学评论家吴义勤、作家邱华栋联袂推荐方丽娜的作品。小说集《夜蝴蝶》问世后,好评如潮,吴义勤认为:“小说集《夜蝴蝶》涉及海内外文学生活中的重要命题:自我与他者,出走与返乡,困顿与挣扎,绝望与救赎,读来沉重而震撼,触目惊心。”
方丽娜的作品以“蝴蝶”为意象,通过讲述海内外女性生存困境与情感困境,揭示了女性在传统与现代、城市与乡村、故土与异乡、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境遇与博弈,展现了世事的艰难和人性的复杂。
谈及被评论界誉为“蝴蝶三部曲”的系列,方丽娜阐释了“蝴蝶”意象在中西方不同文化语境下的象征意蕴。她认为,蝴蝶是诗意的、浪漫的,同时又是哲学而多元的。在她的小说中,“蝴蝶”常与女性的情感、命运联结在一起,既寓意女性的蜕变与超越,又暗含着某种预言和人生的不确定性。神秘空灵的“蝴蝶”意象同时也折射出方丽娜的悲剧情结。
随着“蝴蝶系”作品的风靡,很多文学评论家抛出“为什么在你的作品当中会频频出现蝴蝶意象”这个问题。方丽娜经历了长期思考和琢磨,认为她作品中的蝴蝶意象有着暗藏的来历。她说:“这跟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有潜在的关联。这次回家,我专程去民权拜谒庄周故里,缅怀老祖宗的智慧,瞻仰流芳千年的精神遗产。那一刻,我思绪纷飞,‘梦幻蝴蝶人间事,鲲鹏展翅逍遥游’,恍然间,我终于找到了灵魂的源头、文学的故乡。”
除了“写蝴蝶”的作家,文学评价家还给方丽娜另外一个标签——“写悲剧的作家”。世界华文文学评论家陈瑞琳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写道:“方丽娜的小说毫不犹豫地挖掘出人性的种种黑洞,从而对现实人生展开凌厉的批判,透过人物的悲怆命运、生命哲学意义上的探索发掘,发出震撼性的诘问。”
“我确实有一种悲剧情节。”在方丽娜看来,“悲剧往往最彻底、最冷静、最深沉地爆发出一种人性的力量,引发同情和悲悯,从而肯定生命的尊严,弘扬的恰恰是积极的人生。”正因如此,方丽娜始终秉持“眼光向下”的写作态度,关注普通人的生存境况,与底层百姓深深共情。
在写作中回望故乡
文学评论家安静曾评价方丽娜是一个有根的作家,在方丽娜的小说里频繁出现宋城这个词。“在我很多作品当中,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我一写到某个地方、某个人物,脑子里就克制不住地会冒出护城河、城墙、芦苇丛及泡桐花这些元素,它们无数次地被我用在作品当中。童年在故乡的经历是融进了血液中的记忆,是任何时间都抹不掉的东西,它就是你最厚重的文化底色。”10月16日,方丽娜受邀走进母校商丘师院,在与外语学院的师生交流时如是说。
“恍惚间,我再次漂洋过海,跨越山水,回到家乡,步入老城,走进城里的街巷,青砖灰瓦、红漆廊柱,林立的店铺、书香扑鼻的文庙、郁郁葱葱的百年老槐,以及李香君、侯方域的四方院,他们都在。而那些尚未过往的情感依旧塞满了老墙的缝隙,滞留在砖石小径上……”方丽娜用20年后的眼光,给商丘古城写了一篇名为《家园东望路漫漫》的散文,而今这一切又在她的本次回国之行中一一展现。
写作是一种回望,它需要你跟故乡拉开距离,才能以不同的角度反观故土。在商丘古城的童年,也决定着方丽娜日后看待世界的方式和角度。“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处在塔尖上总是极少数,更多的是芸芸众生。我小时候所接触的生活,包括我生活的状态,已经注定了我看世界的角度、写作的选材,我喜欢把眼光投向生活在底层的人们,这是我对自己写作的自然定位。”方丽娜表示。
很多作家在文章中提到,随着岁月的增长会对家乡生出无限的怀念,方丽娜在这个问题上深有同感。她说:“岁月会改变你的心态、你的思考。就像鲁迅的乌镇、沈从文的湘西、莫言的高密、福克纳的约克镇、卡夫卡的布拉格……每一个作家都会有一个精神上的原乡,它会在作家的写作中不自觉的冒出来,商丘之于我,也是这样。”
“痛苦引人深思,不幸使人早熟,复杂的阅历是人生的一笔财富。”这是方丽娜当年写在大学同学毕业留言本上的文字。“流年似水,带走了很多,也留下了很多。日月更替,去国怀乡,一晃就是20年了,当一切尘埃落定,牵念最多的仍是远方。如今,城墙、护城河以及芬芳四溢的泡桐花反复地出现在我的作品当中,不仅成为我的生命底色,也镌刻在我的文学版图上。”方丽娜深情地说。
本报融媒体记者李岩李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