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的红灯笼自顾自摇晃，像一串被遗忘的糖葫芦。我数着防盗网上凝结的冰花，每一朵都在分裂成更细小的孤独。暖气片在墙角均匀吐息，却蒸不干空气里发酵的寂静。
春联褪色成泛黄的书签，去年父亲贴门神时留下的掌纹还黏在门框。三十六个小时前，母亲寄来的腊肠在阳台上垂悬，油脂顺着麻绳滴落，在防盗网下结成琥珀色的钟乳石。我总错觉能听见千里之外的剁馅声，砧板震动惊醒了瓷砖缝隙里沉睡的盐粒。
速冻饺子在沸水中沉浮。铝锅边缘结出珍珠般的泡沫，某个瞬间我以为那是全家围坐时的絮语。第六个饺子煮破时，肉馅在滚水里散成银河，葱花化作飘摇的星子。抽油烟机轰鸣着吞下所有叹息。
电视里重播的小品笑声太新，震落墙角积灰的蜘蛛网。茶几上糖果盘堆成金字塔，玻璃纸剥落的声响清脆如冰裂。我数着砂糖橘瓣上的经络，二十六粒果核在瓷碟里排成省略号。
零点前的十分钟，整座城市开始摇晃。楼下的孩子们把摔炮掷向虚空，爆裂声在楼道里长出回音的空腔。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家族群里炸开的红包雨淋湿所有表情包。我按下锁屏键，黑暗里浮现出自己睫毛投下的栅栏。
烟花在远处炸裂时，窗玻璃跟着颤栗。彩光漫过天花板，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幻觉。碎屑纷扬如褪色的雪，落在窗台积了三日的泡面碗沿。暖气管突然发出肠鸣般的震颤，整栋楼的欢呼顺着金属管道蜿蜒而来。
冰箱贴还吸着去年的年夜饭菜单，墨迹被水汽洇成模糊的掌纹。我打开冷冻层，看见冰霜正在缓慢吞噬母亲手包的荠菜馄饨，像某种透明的菌丝在蚕食记忆。
晨光爬上纱窗时，我发现盐罐里结出微小的钟乳石。阳台上腊肠的油渍冻成地图，某个省份的形状正在融化。家族群弹出新消息提示音，我数着未读消息的小红点，如同细数庙檐下将化未化的冰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