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其雨
我们读书时,曾学过《范进中举》一文,该文记录了范进20岁参加科考,前前后后参加了二十多次,到54岁时,才考中秀才,花了整整34年时间。
而在清朝的科举制度中,秀才(秀才的选拔过程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通过这些考试后,才能获得秀才身份)是最低等级,通过乡试后才能成为举人,举人通过会试后成为进士,通过殿试后才能成为状元、榜眼、探花。
鲜为人知的是,在华容县东山镇千年古镇塔市驿,昔日曾出了一位青年才俊,即举人万年淳。
“万康”老爷其人
万年淳(1761-1835),字弹峰,即塔市驿人口口相传的“万康”老爷,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中秀才,时年20岁;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中举人,年仅31岁。中举后,父亲不忘告诫他:“古之居官者,以清、慎、勤为要,如治家然,出处无二法,汝其识之。”
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辞去鸿胪寺少卿(清朝时,中央职能部门鸿胪寺的副主官,主要掌管朝会仪节等事务,品秩为从五品)的株洲人罗典(1719—1808),以63岁高龄出任岳麓书院山长,乾隆五十四年(1789),28岁的万年淳前往岳麓书院学习,就曾得到罗典的知遇和指导。
根据华容历史研究会副会长徐启华的研究,在中举前,万年淳早已著作等身,编纂了多部著作,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受北宋理学家周敦颐《太极图说》启发,撰写的易学典籍《易拇》,该书共十五卷,分为《图说》七卷和《经说》八卷,国内部分图书馆藏有该作。遗憾的是,笔者通过网络查询等方式,均未寻到再版发行的该书。仅在湖南图书馆官网上查询到,该书籍为古旧文献,需前往古籍阅览室查阅,且该馆收藏的版本,为清道光四年(1824)的刻本,并非万年淳所著原件。
清嘉庆八至九年(1803~1804),万年淳以“万康”之名,编修嘉庆《巴陵县志》;清道光元年(1821)始,其远赴外地,历任安徽霍山、英山和巢县知县,以及两署六安知州;约于道光六年(1826年)辞官回乡。
万年淳,实际上是中国唯一一部《洞庭湖志》的补辑整理定稿者。《洞庭湖志》的初稿,本是华容人綦世基所写,其逝世后,初稿由弟子万图南保存,万图南逝世时交给堂侄万年淳保存。清道光五年(1825)冬,《洞庭湖志》刻印问世。该书囊括的地域包括岳州府巴陵县、华容县,澧州安乡县,常德府武陵县、龙阳县、沅江县,长沙府益阳县、湘阴县。全书共十四卷,卷一是地图,卷二至卷八记载湖山、水道、洲港、堤垸、税课、交通、兵防、民俗、物产、古籍、祠庙、历史名人、历史事件、掌故传说,卷九至卷十四记录了历代的文学作品……
“万康”老爷其屋
老一辈的塔市驿人曾多次告诉笔者,塔市驿街上原有名为“万家槽门”(建于建筑物前或围墙前的门厅或入口,其主要功能是作为建筑的前庭,提供一个过渡空间,连接外界与建筑物内部,后来被引申为权贵之家)的老屋。据考证,“万家槽门”昔日就是万年淳的先祖和万年淳曾生活过的地方。
前不久,笔者回塔市驿走访注意到,“万家槽门”的原址上,仅剩一些残破或满布青苔的“258”(厚度为2寸,宽度为5寸,长度为8寸)青砖,以及一些残存的石构件、木构件等,无声地透露着这座大院和这座小镇的衰败。然而,一些构树枝丫和商陆植物等却异常发旺,顽强地从砖墙中伸出,似在向后来者宣誓“主权”。
据了解,上世纪六十年代,万家的房产被封没,镇上干脆就地设厂,在这座大院修了一座酱食厂,这个厂子属典型的乡镇企业,当时招了大量工人,用农家自产的辣椒、黄豆等物产,专门制作剁辣椒、酱豉豆、豌豆酱和酱油等,这些坛子菜和调味品,通过塔市驿发达的水运,远销岳阳、长沙等地。
77岁的塔市驿人黎延安曾在塔市驿酱食厂当出纳,她的脑海里,依稀存有“万家槽门”的样子。或许是旧时无理、霸道侵占他人祖宅的行为,无意中犯了某些禁忌或忌讳,这些年来,昔日厂里的同事均已因故离世。如今,唯独留她这位年迈的老者,靠着这门瞟学的制酱菜手艺,在塔市驿工贸市场一隅摆摊设点,靠卖蓑衣萝卜、兰花豌豆、酱豉豆、豌豆酱和酱洋姜等为生。
后来,随着酱食厂关张,居委会转而设在院子里。再到后来,消防队也曾在里面驻扎过一段时间,许是家道中落,许是人走茶凉,昔日的万氏祖宅,仿佛一座“大观园”和四合院,陡然住进了许多外姓陌邻,热闹而又让人拧巴得很。再到后来,老屋因故被拆,原本房屋上的木材和石材,被居民就地取材搬走,用作筑屋、砌墙;一些濒朽的木料或构件,大多被当做薪柴烧掉;一些四方形且有雕花的石础(房柱下的基石),则被部分居民搬回家,晒干菜时可以使用呢!
有老者回忆,其儿时在“万家槽门”玩耍时,记得门口有两个石鼓墩子,有石狮子、石门、石坎、石柱,连门边框都是条石做的,走进带有天井的大院里,可看见多根粗壮的麻石柱。
如今,笔者和万年淳的部分后人尚有联系,他们大多人到中年或行至暮年。他们的祖先万年淳,数百年前的辉煌故事,已成为乡邻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们也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或浮夸想象中,觅得零星的踪迹或光彩了……
“万康”老爷其墓
清道光六年(1826年),65岁的万年淳辞官回乡。此时,他已官至从六品(相当于如今的县委书记级别,但又略高于前者,类似二级巡视员一职)。
万年淳辞官时的六安属安徽省西部,位于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处,距其老家塔市驿有近600公里路程,如今,倘若按照开车返乡来测算,至少需花费六个半小时。彼时,山高路远,跋山涉水,无论是走水路或是走驿路,人已年迈的万年淳,想不隔夜赶路、风雨兼程,只怕都难。
人非圣贤,无非是一日三餐。可以想象的是,回乡后的万年淳,虽然牙口不好,但会夹一筷子酸爽入味的华容芥菜,或来上几颗松软滑嫩的蒸豆腐丸子,亦或来一碟蒸萝卜丝、蒸茼蒿和蒸莲藕,等等。回乡后的他,甚至开始寻根问祖,是塔市驿《万氏族谱》(首谱)之集大成者。诸多细节,如今均已不知,只知其喜游山玩水,比如去君山岛游玩,他就曾写过《君山茶歌》诗:君山之茶不可得,只在山南与山北。岩缝石隙露数株,一种香味那易识。春来长在云雾中,造物珍重供玉食。李唐始有四品贡,从此遂为守令职。贡物之外岂无多,山僧真赝徒滋惑。北港诸品无神气,煮来与水同浑黑。试挹鹤泉烹雀舌,煮来长似君山色。以伪乱真世岂无,乡原原为德之贼。谁能卓识不受欺,色香味俱终莫测。
1835年6月10日,万年淳去世,享年75岁。时隔百余年,笔者在其后人的带领下,从蛋子山山腰处一条小路出发,顺山而行又顺山而下,行至一山谷溪流处,又陡然往高处攀爬,最终在蛋子山西南方向一处向阳坡上,找到了万年淳的墓地。站在此地极目远眺,可轻易看见滚滚长江,以及千年古镇塔市驿。
眼前的墓园,为一处不起眼的椭圆形土堆,上面长有商陆、野紫苏、苎麻等本地野生植物。墓园之外,有数百块雕琢后的或方或竖形麻石垒砌成半圆形,可惜原墓碑已佚失,也不见“佳城”等石刻字样,更不见墓边栏装饰等。其墓前的新石碑,也为其后人今年7月刊立。
从某种层面上来看,万年淳的墓园规制,也与清代的丧葬制度相吻合。当时,不同品级的官员、士庶都不能违背礼制,一旦僭越,就会受到严厉惩罚。根据《清史稿·凶礼》记载,官员的墓上建筑包括石雕,即:“凡公至二品官,墓上用‘石人、望柱、即虎、羊、马各二’;三品官‘无石人’;四品官‘无石虎’;六品及六品以下官员不得设石刻。”
叩问前人,我们不禁疑惑的是,万年淳的墓园所在地,海拔至少有100余米,墓园里有如此多的巨石,当时是如何运上来的?如今看来,这些问题都是青山绿水间的一抹禅意和诗意了。
由衷希望华容县文化旅游广电部门能实地走访,早日将其墓园列为县级或更高级别的文保单位,让更多外来者和后来者,真正能缅怀这位百年前的先贤,记住他为家乡所做的贡献。因为,不忘来路,始知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