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每周四,都会有很多人守在屏幕前,等待《再见爱人4》的播出。
如果说最近有什么现象级话题,《再见爱人4》中的麦琳或能拔得头筹。她的一言一行被逐字逐帧分析,相关讨论动辄几十万赞,连微表情都在镜头下放大成为谈资。
互联网真是奇妙,它可以通过不断曝光一个陌生人,让你与他形成一段虚拟但强粘性的关系。随着节目热播,麦琳这个陌生女人的影像会出现在生活中各种场景里:
她在家庭客厅,上演一家几辈人一起追更的境况;
她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抖音话题#麦琳有16亿人次播放,小红书相关话题有3.8亿次浏览;
她在工作场合,武汉一家律所甚至组织60位离婚律师齐看麦琳片段,将其当作典型案例研讨;
她走向海外,YouTube直播《再见爱人》,不仅让一群海外华人蹲点坐等更新——网友们戏称节目为“全球华人春晚”,也让外国友人们啧啧称奇其间的文化差异。
夸张的是,节目中,她在高速服务站随手购买的“熏鸡”都屡屡冲上了热搜,成为当之无愧的“带货女王”。熏鸡生产方称,因为麦琳的事,原来一天可能卖几十、几百只熏鸡,现在每天已经能卖上千只。
就连节目更新的周四,也被网友们戏称为“疯狂熏鸡四”。
麦琳,似乎被全网钉在了审判十字架上:情感的、性别的、流量的……围绕她的讨论还在继续发酵。
壹
在节目里,麦琳是情绪最不稳定、表达最混乱的一个,在全网凝视的目光里,她被细数出种种罪状。
“青团事件”——李行亮专程飞往上海,就为买麦琳最爱吃的青团。但麦琳却不满意,她认为李行亮飞一趟上海,却只买了青团回来,浪费了机票钱。自己第一口吃到的,也不是最喜欢的口味(即使李行亮每种口味都买了)。
“如何送礼”——这是李行亮捉摸不透的大课题,买了礼物会被退回,但不买麦琳又会生气,认为李行亮不关心她,最关键的是,麦琳掌握了他们家财政大权,这就意味着李行亮给麦琳买礼物还需要先和别人借钱。
“熏鸡事件”——麦琳在团队费用不够的情况下,强硬地要求购买两只共140元的熏鸡,只因为想要在自己不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享受“放纵的滋味”。事后还得意扬扬地嘲笑葛夕夫妇“钱都没有了”“你们现在心情什么感觉,跟这个风一样吗?哇凉哇凉的吗?”
“语言pua”——想喝咖啡,偏偏要说“我配拥有一杯咖啡吗”;在争吵中强调:“我年轻(时候)还是很多人追的……我没有选,我选了你。”胡彦斌听完忍不住评价:“这精神控制了吧?”
“前后不一”——前期强调自己平时非常节俭,“不是特别看重物质”,但在张泉灵问她收到什么礼物能让自己感觉到被爱时,她说:“当下的话,有个包包会让我有面子。”说完后话锋一转:“我都不是真想要那个包。”
“突然失忆”——两人刚入住民宿时,麦琳对李行亮说自己已经把马桶垫套好了,但实际上马桶垫是李行亮铺的;麦琳主动请缨当导游,但熬夜聊天早上起不来,还把导游手册弄丢。
“过于强势”——作为专业音乐人的李行亮想做一张citypop音乐风格的专辑,但被麦琳以“音乐类型小众、浪费钱”否决,因为他们家做出决定是“谁凶谁说了算”。
这一系列拧巴的操作,让一开始本试着理解她的黄圣依和葛夕,只能“战术性喝水”,缓解尴尬。
网友们也万分不理解。大家涌入麦琳的社交账号,将其过往发言、照片都扒出来,评判她的长相、学历、口头禅、笑声,骂她“疯女人”,甚至麦琳说话带点台湾腔、习惯戴的头饰、眼镜上的一条链子都被网友嘲笑和质问。
最终“麦琳”已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成为妖魔化的词语。“不爽”“气死了”成为社交平台上讨论麦琳的关键词。
贰
也不是没有另外的声音。
随着麦琳少女时代的照片被曝出,许多网友惊讶地发现,其实麦琳远比镜头下呈现出来的形象更加复杂。十几年前,麦琳其实是一个年轻、漂亮、纤瘦、笑容甜美的女生。也难怪李行亮都说她像张曼玉,像安室奈美惠。
在娱乐化讨论之后,一些网友开始反思:麦琳究竟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变成了“绝望的主妇”?节目中常常生气委屈的麦琳,到底要怎样才会高兴?她是不是生病了?
有网友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认为麦琳有“厌女倾向”,她潜意识里认为女性都是竞争者,崇拜强势的男性,所以才会对黄圣依和葛夕表现出敌意,会与杨子、留一手深夜畅聊。
也有网友认为她是NPD(自恋型人格障碍)的表现,表现出自尊脆弱但又自高自大,要求别人持续注意和赞美,维持亲密关系困难。
自称麦琳朋友的网友,发长文描述她在生活中麦琳曾如何帮助她:“麦麦这个人,曾经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她就是那么一个非常良善的人,在很早之前,她就拥有非常强的共情力。”
在这个版本视角下,麦琳与李行亮的生活是另一个故事:
十多年前,李行亮前去长沙参加《快乐男声》,麦琳默默为他管理后援会,搬运管理应援物资,安排粉丝现场应援。
比赛进行到后期,麦琳为支持李行亮的事业,辞掉了自己稳定的工作。
以全国六强成绩出道的李行亮并没有大火,为维持生活,麦琳只能去批发市场进耳环在网上售卖。那个曾经连碗都洗不干净的女孩为了照顾李行亮开始学习做饭,“冷的时候,她脚上连一双保暖的棉鞋都没有”。
后来,麦琳生第一个孩子时因身材太过娇小而耻骨骨裂,再加上喂奶,每天都疼得大哭。尽管这样,孩子晚上哭闹,麦琳马上爬起来哄,因为害怕会影响李行亮第二天的商演。她跟朋友讲述这个场景,说自己抱着孩子,对着窗户默默哭。
当发现这个“镜头外曾经的麦琳”时,一部分网友对李行亮的“同情”开始变成质疑:将麦琳带到镜头下的李行亮,看似是一个“受害者”,实际上在婚姻生活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李行亮告诉麦琳要“爱自己”,但当节目组问及李行亮希望麦琳如何排序家庭占比时,他却给出这样的比例:他希望自己占50%,孩子占30%,麦琳自己占20%。但如果麦琳把自己放到了50%,他就会“不开心”。
在2022年的“三八妇女节”当天,李行亮送给麦琳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赠李家的功臣麦琳”,有网友认为,他对麦琳的夸奖不是源于麦琳本身的魅力,而是她对李家所做的贡献,麦琳最大的价值也需要通过得到李家肯定来实现。就像网友总结“有功就有过,有君才有臣。”
在无数的文学影视作品里,都呈现过这样一个道理——要让一个女人彻底无法言说,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让她成为一个“疯女人”。大家都在围观“疯女人”,但谁在“制造”疯女人?
越来越多的网友试图解释李行亮的行为。心理学上的“吹狗哨效应”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这种关系。它是指施暴者用只有某人能听到的特殊暗示激怒、刺激、羞辱对方,但同时又保持表面上的无害。
节目组提出让大家指出自己心中的完美伴侣时,杨子和留一手都指了自己的妻子,只有李行亮在众目睽睽下指向其他女性。随后“惶恐不安”地说:“我摊上事了……”并解释“我不敢指了,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要遵从本心的环节,但我发现当我顺从自己内心的时候,就是不好的结果。”
当麦琳因为此事崩溃大哭时,李行亮端坐审视的表情,被网友称“很恐怖”。
叁
在对麦琳的“讨伐”声中,最庆幸的可能是杨子和留几手。
许多网友都忘了,其实《再见爱人》一开始的焦点,原本是在杨子和黄圣依身上。杨子“爹味”发言、油炸方便面、半夜自己睡不着还要叫醒熟睡的黄圣依陪他聊天……几乎每一个行为都在观众的雷区上狠狠“蹦迪”。
但相比黄圣依和杨子,麦琳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和熟悉感——或许是控制欲极强的妈妈,或许是颠倒黑白且pua员工的领导,抑或是故意使坏的邻居……在这个层面上,人们与其说是气愤麦琳,不如说是共情到了自己。
麦琳虽然在北京住着大平层,但在穿着打扮上和黄圣依等女明星相比,却朴实很多。大部分网友认为,在生活中很难与“杨子”打交道,但遇见“麦琳”却极有可能。
事实上,对熟悉的人、事八卦,可以说是人类的本能。心理学家罗宾·邓巴在那本《梳毛、八卦及语言的进化》中甚至说,人类语言的进化本身就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地闲聊八卦:“我们似乎太沉迷于关注别人的是非长短……为了窥探那些英雄人物或家喻户晓的名人的私生活。”
他认为,八卦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猿猴之间互相为对方梳毛的行为,这既是梳毛,也是社会信息交换。当语言代替了梳毛之后,人们就需要用交流信息维护社会关系和交换资源。
这样的人类本能,也几乎是芒果台一系列爆款综艺的基点。
无论是《再见爱人》,还是《花儿与少年》《中餐厅》等,都有一个共性,即在明星身上制造大家熟悉的“八卦点”,观众只需要看到几个视频切片,就可以明白发生了什么并立即用自身经验产生情绪性评判。
如果观众的情绪还没能完全掀起波澜,节目里设置的观察室嘉宾,便承担起了“煽风点火”的角色。他们通过摄像头,以第三方上帝视角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实时点评嘉宾们的行为,给出情绪性的反应之后,再用加以分析,从而引导并影响观众朝某一方向思考。
这也是几乎毫无被拍摄经验的麦琳(相对经验丰富的黄圣依、李行亮等明星或网红),无法想象和始料不及的。
就像是制片人刘乐所说:“文本分析是观看《再见爱人》的一种方式。”在这个意义上,无论麦琳在何种人际关系中扮演什么角色,是“施暴者”还是“受害者”,似乎都不再重要,因为她对于需要大流量的综艺而言,就是难得的宝贝。
红星新闻记者毛渝川任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