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汽车第一股”宣告破产了。

德国明星eVTOL公司Lilium发布公告称，因资金短缺无法继续支持两家子公司的运营，向德国拜仁州当地法院提交了破产申请。

消息来得太突然，毕竟就在它宣告破产前夕，Lilium还公布喜讯：已完成全电动LiliumJet的首次系统启动，称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时刻。

低空经济无疑是这两年火热且超前的赛道，Lilium是当中毋庸置疑的全球头部玩家，也有飞行汽车界“特斯拉”的美誉。它成立于2015年，累计融资超百亿元，是不折不扣的明星独角兽明星。腾讯是主要的投资方，总计投资约40亿元。

2021年Lilium实现借壳上市时，其估值已达到33亿美元（238亿元）。同时，外界也借由Lilium的高光时刻打开了低空飞行市场在全球的想象空间，使低空经济一跃成为新能源汽车之后的万亿级风口。

但在烧光百亿资金后，Lilium在产品上却陷入了尴尬境地。2019年原型机首飞，但至今未能实现载人飞行的目标。

今年，Lilium本计划筹集一笔来自德国复兴信贷银行约1亿欧元的贷款，但最终因德国联邦政府拒绝为其提供担保而宣告失败。这也是其子公司宣布破产的最直接原因。

4位博士校友，靠一纸PPT融资百亿

Lilium由四位慕尼黑工业大学的工程师和博士生创立。创始人丹尼尔韦根是一位85后，出生在德国南部的小镇。他从小痴迷飞行，并怀揣着能遨游天空的梦想考入慕尼黑工业大学航空航天专业。

“有没有一天，能拒绝拥堵，坐飞机上班？”丹尼尔韦根曾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坐着飞行工具穿梭在城市楼宇间，醒来后，他开始琢磨这件事。后来，他招募了三位校友一起大胆设想，要做一辆飞行汽车，解决交通拥堵等问题。

不得不说，丹尼尔韦根很有战略眼光，这几位合伙人在复合材料、空气动力学以及制造技术上都能独当一面，具备这项技术所需的各方面知识。于是，他们为这个超前沿的概念做了一份PPT，为公司取名Lilium，公之于众后便火速拉来了巨额投资。

2015年成立当年，Lilium就获得了欧洲知名投资机构FreigeistCapital的种子轮融资，并得到了欧洲航天局的支持。一年后，Skype联合创始人NiklasZennström’sAtomico领投了其1000万欧元的A轮融资。

2017年9月，Lilium再度完成9000万美元的B轮融资，投资方包括腾讯、Atomico、ObviousVentures、LGT资本。

2019年，Lilium宣布生产出世界上第一架全电动喷气式五座飞机原型机LiliumJet，并完成首次试飞。此后，其后续融资更是以如火如荼之势展开。

2020年，Lilium完成超2.4亿美元的融资，腾讯领投，伦敦风投公司Atomico、Freigeist以及LGT等其他现有投资者跟投，估值介于7.5亿美元至10亿美元之间。同年，Lilium又宣布获得特斯拉第二大股东BaillieGifford&Co的3500万美元注资。该轮完成后，公司估值已经来到10亿美元，跻身独角兽行列。

2021年，Lilium通过“借壳”QellAcquisitionCorp.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成为“飞行汽车第一股”，市值一度高达100亿美元（约713亿元）。

上市后的Lilium依然没有停下外部融资的激进步伐。据不完全统计，Lilium在2021年至2024年的4年里又完成了5轮融资，募集金额约9.75亿美元。其投资方除了腾讯、LGT资本、Atomico等老股东外，还有PIMCO、Lightrock、FutureInvestmentInitiativeInstitute、贝莱德、Ferrovial、B、Riley、Aciturri、HTSI、EarlybirdVentureCapital、UVCPartners等知名机构。

成立9年以来，Lilium累计筹集了14.5亿美元（约105亿元）的资金，腾讯投资一直是Lilium的头号支持者，据悉，其至少参与了Lilium的7轮融资，其中有至少3轮是领投方，合计投资高达约5.7亿美元（约41亿元）。

融资似乎没有尽头。最近一笔就是开头提及被德国政府拒绝担保的融资。“我们筹备了两年，一旦资金到账，我们将以此为基础进行新一轮融资，外部投资者将注入相同规模的资金。”丹尼尔韦根无奈地表示，没有贷款支持，除了申请破产别无选择。

至此，Lilium的美梦破碎了。

累计亏损超千亿，迟迟无法实现载人飞行目标

融资失败的原因很明显，Lilium至今还未实现首次载人飞行这一宏伟目标。很多人嘲讽Lilium是“PPT式”造飞机，永远造不出来。

有人认为，Lilium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技术路线。

Lilium取消了传统飞机的控制舵面，选择了倾转翼、小尺寸电涵道风扇、完全矢量控制等技术，将一架五座飞机由多达30个可倾转小尺寸电涵道风扇提供升力、推力和姿态控制。这一技术此前未被任何传统飞机采用或者验证过。

从结果上来看，Lilium的试飞测试从未超过三分钟。2020年，公司一架原型机在维修时还起火了，飞行测试因此推迟。

eVTOL一站式供应链解决方案的德奥普科技创始人兼CEO刘勇告诉我，Lilium的电动涵道风扇方案可以实现高速巡航飞行以及降噪，但缺点是受限于目前的电池能量密度和功率密度，其实际使用效率相对更低，所以挑战很大。

“但我不认为Lilium的技术路线是错的，只是现在这个发展时机和发展环境可能还不太适合他们这种机型，它太超前了。”刘勇表示。

另也有多位航空航天工程师进行分析计算后得出结论，Lilium声称以300公里/小时速度在电力驱动下运送5人超过300公里，这在现阶段不可能实现。

本计划在2024年下半年实现首次载人飞行的目标一改再改，推至明年春天。IPO时定下的“到2024年底实现2.4亿欧元的收入，到2025年底实现盈利”的财务指标也未完成。公司的财务开支甚至越来越大。

2024年上半年，Lilium的研发费用、一般和管理费用以及销售费用分别为1.31亿欧元（约10亿元），0.49亿欧元（约3.8亿元），以及0.06亿欧元（约0.48亿元），与去年同期相比分别增长了55%，22.7%以及49%。

Lilium曾获得过来自沙特阿拉伯等地的100架电动飞机订单，单架飞机售价约900万美元，但尚未产生收入。据悉，成立以来，Lilium累计亏损已达14亿欧元（1069亿元）。财报显示，截至今年6月30日，Lilium的营业亏损从去年同期的1.28亿欧元增至1.86亿欧元。

上市至今，Lilium的股价也已跌至不足0.1美元，市值仅剩6000万美元左右（约4.3亿元）。

从Lilium破产得到的启示

毋庸置疑，子公司计划申请破产很可能会导致Lilium最终从纳斯达克全球精选市场退市，或被停牌。项目或许会下牌桌，但Lilium的梦想和实践会继续留给市场。

“创业企业破产是很正常的现象，航空项目的成功率本来就不是那么高。破产也并不意味这个公司就完全没有了，它需要重组，把效率低的部分砍掉，把有价值的部分留下来。然后重新成立公司。”刘勇表示。

但Lilium的失败，确实给我们敲响了一记警钟。因为这背后依然有很多属于全行业的共性问题。

首先是项目开支的控制。

Lilium这类明星团队很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花钱大手大脚。以至于有投行人士认为，Lilium的崩溃从很早就能够预见到，“这些所谓的明星团队在产品定义和成本控制方面都很不接地气”。

粗略计算，Lilium差不多每年会烧光将近4亿美元。“每年花这么多钱实在太快了，商业航空项目的交付周期至少需要七八年的时间。“刘勇感叹道，这告诉我们创业者，一定要控制好节奏。

其次，低空经济这一项目极度需要国家资金、政府政策的支持。

值得注意的是，Lilium认为公司之所以有如今的局面，最大的原因是“政府没有大力支持”。丹尼尔韦根说：“竞争对手们正在美国、法国、中国、英国获得资助和贷款，只有德国的两家eVTOL公司——Volocopter和Lilium没有得到政府的鼎力支持。”他甚至表示，如果重来一次，不会在德国创业。

他口中的Volocopter，也在今年四月被爆资金紧缺，濒临破产，导火索也是向德国州政府和联邦政府寻求贷款担保失败。“世界上没有一家飞机制造商会在如此境遇取得成功。创新型国家不是偶然出现的，需要公共政策来刺激创新和创造就业机会。”丹尼尔韦根表示。

他的总结是否公正暂且不评，但可以得出政府的支持确实是重要因素。反观中国，低空经济爆火的幕后推手确实是政府。

从政策层面来看，今年“低空经济”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在此之后，押注低空经济的城市名单也越拉越长。各大城市正在拼手速抢企业。如，广州率先推出了“低空10条”产业扶持政策，四川北川出台“低空经济十条”，还提出了“千万级”奖励等等。

在资金补给上，安徽、广州、武汉、北京等多个省市已经启动了低空经济产业基金的设立，基金规模从10亿元到200亿元不等，成都、贵阳、武汉和苏州等地更是以基金集群的方式设立了低空经济产业基金。

所以，今年低空经济的融资事件显著增长，在2024年前6月，国内低空经济领域已发生融资事件26起。比如，今年完成“A++++”轮融资的沃兰特航空拿到了四川自贡的钱。今年沃飞长空完成B轮融资，拿的是成都国资的钱。

第三，Lilium的破产也与整个产业链的供应不足密切相关。

目前来看，中国的传统航空核心供应链不如欧美，但是在电池和无人机供应链这块是强于欧美的，所以低空经济有望在新的赛道上全球领先。在过去的五年，发展低空经济、发展eVTOL所需要的基础性要素发生了数量级的变化。因此很多人认为，低空经济就是下一个新能源汽车行业。

“航空是一个发展比较缓慢的行业，它跟汽车行业不一样，电动汽车你投很多钱进去，三五年能看到明显的效果，但航空业不会，它可能得需要七八年甚至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看到一些效果。所以整个社会和市场需要耐心资本，需要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和科学有效的工程团队，一步一个脚印去做项目”刘勇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