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之死

大木头 2023-12-28 13:05:54

高中是一生中最后的单纯时光,高中时代的朋友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那时所有的不经意都令人怀念,所有的邂逅会蒙上美好的滤镜。

当命案的阴影笼罩在校园上空,单纯的孩子们又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

1、

都江一中是都江市重点高中,每年本科上线率不低于百分之九十,今年重本上线799人,重本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九点八,学生们都削尖了脑袋往里考。

好成绩是天赋和努力并用得来的,都江一中课业繁重,周末不让补课就无限压缩周内时间,课表上写着七点开始早自习,但高三班主任要求每个人六点前必须坐在座位上。

中秋假期后的第一个早自习,夜间大风导致学校所在街道断电,各班学生都涌在走廊借着晨光背书,朗朗读书声中三楼最西侧的18班却泛起一阵骚动。

18班是文科重点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黄娟就住在职工宿舍,日日五点五十到教室盯早自习,刮风下雨也不例外,今早六点半了还不见踪影,有同学建议班长去宿舍看看。

平日事事冲在前面的班长王琳琳听完这话却有些慌张,推脱半天叫了语文课代表陪她,同学们左等右等没等到她们叫来班主任,反而在七点时等来了开进校园的警车。

高三教学楼西侧窗户能远远看见位于校墙边的职工宿舍,来得最早占据了窗边位置的张欣和莫远锦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顺着她们的视线,18班学生看到了停在宿舍楼下的警车,还有正哭着对警察说什么的王琳琳和课代表。

没过多久班主任们把各班学生赶回了教室,18班也迎来了顶着鸡窝头的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毕业没几年,从高一起就带18班,平时跟他们打成一片,丝毫没有老师架子,今日却异常严肃,皱眉不语,加上班长她们一直没回教室,同学们的不安愈发严重,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李楠的后排位置本是八卦交流中心,这次却异常沉默,不停在桌子底下抠手,同桌询问时她说昨晚室友闹肚子,整个寝室都没睡好。

2、

我没想到再回母校是因为凶杀案,受害者还是曾经带了我三年的班主任。

“那个谁,新来的,林安,傻站在那儿是等人请你过来吗?”队长苏维江打断了我的感伤。

今天是我入职刑侦大队的第一天,本想提前到市局认认路,还没跟门卫大爷聊两句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身高八尺没戴头盔的健硕大汉骑着摩托车一阵风似得从我身边刮过,经大爷提醒我才知道这是我的顶头上司。

我顾不上跟大爷唠嗑,紧赶慢赶终于在苏维江一脚油门把警车开出去前向他介绍完自己,于是入职还没办便先到了凶案现场,而被害者是我敬重的老师。

高中三年黄老师都是我的班主任,她是个和蔼很亲的女人,虽严格却并不严厉,工作上认真负责,生活上也极力帮助我们,届届学生都会发自内心的尊称她一句「黄妈妈」。

不少学生毕业后依旧与她保持着通信,警校管理严格,我与她联系不多,本想工作稳定后再来拜访恩师,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这样一位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不知何故死在她奉献了半生的校园,发现尸体的是她看重的班长和课代表,其余学生还在教室等着听她讲课。

她讲起课来激情澎湃,引经据典,瘦小的身体似乎有用不完的能量,不知不觉就把人带进盛世中华的历史长廊中。

「你那表情看着不像吓的,不会认识死者吧?人手本来就不够,不要告诉我你需要避嫌,」苏维江略显不耐地说。

我摇摇头示意不需要,仔细观察起现场来。

3、

这间职工宿舍是她以前那间,我上学时就来过,不过那时她不常住学校,家中还有读小学的女儿要照顾,算起来今年也才初一,不知她怎得彻底住校了。

宿舍不比学生住的地方大多少,与门同向的窗边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桌,左上角摆着两摞齐整的作业,靠窗侧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课本、习题册和一些课外拓展的书,正中间放着未合上的教案,该是今天要用的。

靠墙的右侧桌下用长木板搭了个简易书架,放着她喜欢的书,像是藏在工作和学生中的一丝小隐秘。

角落里放着简易的组装布衣柜,衣柜对面就是她的单人床,床单被罩是学校统一发的蓝白格,此时正端端正正地盖在她身上。

黄老师,不,死者黄娟衣着整齐,发丝平顺,平躺在床正中间,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若不是发绀的脸色和颈间可怕的勒痕,我几乎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住宿舍的教职工本就不多,又是久违的假期,住宿舍的也会选择今天上午回,小二层的职工宿舍昨晚只住了死者一人,短时间内找不到任何目击者,校门口的保安也除了呼啸的风声外没听到任何可疑声音。

昨夜大风,学校所在的育才路零点四十一至七点零八分期间一直断电,监控最后拍到的人影是四个女生和应该是宿管的中年妇女走出了女生宿舍楼,接着便戛然而止。

我注意到其中一名女生就是发现尸体的两人其中之一,18班的班长王琳琳,之前接受询问时她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应该是吓坏了,谁又能亲眼看到老师的尸体而无动于衷呢,何况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子。

发现尸体的两人心理负担太重,已经让家长领回家了,宿管和剩下三明同学在师长的陪同下接受我们询问。

4、

「昨晚半夜我们寝室的张欣拉肚子,李楠就用她的手机给黄老师打电话,」有些胆小的莫远锦小声说。

「打了两回,回回等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李楠倒是胆大些,只带着些被警察询问时的紧张。

「我跑了好几趟卫生间都不见好,她们就扶着我下楼找宿管阿姨,」张欣的脸色依旧很苍白。

「我开门看见那个小姑娘拉得都快虚脱了,赶紧开了楼门往校医院带,校医给开了药,说不起效的话只能往医院送了,」宿管阿姨崔琴嗓门有些大。

「蒙脱石散吃下去就好了,昨晚风大断电,去医院不方便,我打电话给她班主任建议观察一晚早上再去,」校医陈知证实了她们的说法。

「电话接通了吗?」

「通了,我向她说明了情况,她说天一亮就批假条给那学生父母打电话。」

「能借你手机看一下通话记录吗?」死者的手机并不在房间,得去通信公司才能确认这几通电话的真实性。

陈知的手机上显示临近两点时确实有一通时长将近五分钟的通话拔打给备注为「Princess」的联系人,电话号码我认得,她一直没换过。

「交待病情至于聊这么久吗?」苏维江不理解。

「黄老师就是这样的人,」插完话我就后悔了,领导面前装蒜这不找死嘛,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她是个很温柔细致的人,不但要多方确定真的没事,还会安慰学生的情绪,昨晚的四个估计一个都没落。」

陈知看了我一眼,「没错,昨晚跟我说完后她跟每一位学生都聊了几句,还对崔阿姨道了谢。」

苏维远倒是没骂我,但语气不善地问其他同事:「家属联系上了吗,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老大,死者丈夫范建新联系不上,死者曾向同事说过他有赌瘾,正在起诉离婚,她父母都过世了,唯一的女儿在其他市上寄宿初中,」同事回答。

此时张欣和莫远锦牵着手又回到暂做临时询问室的校长办公室,听到范建新的名字她两脸上都露出害怕的神情。

5、

「有什么忘了说吗?」尽管苏维远扯着嘴角尽力装和蔼,两个小姑娘还是怯怯得不敢说话,他便示意我主导。

我虽然是个紧张的菜鸟,但对面毕竟只是两个高中女生,压力没有那么大,「别紧张,我以前也是黄妈妈的学生,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学姐说。」

「我们今早见过范老师,」开朗一点的张欣先开口,都江一中的学生们称呼老师的伴侣也叫「老师」。

「不是看见,」莫远锦小声反驳,「五点半左右张欣叫我陪她提前找黄老师开假条,也当面让她放心,走到宿舍楼下时我们听见范老师在骂人,他说,他说——」

似乎想起了什么害怕又难过的事,说到这时她几度哽咽,我将纸巾递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先缓缓。

「不给钱我就杀了你,还有你那个赔钱货女儿!」张欣用青春期女生的声音模仿男人暴戾的语言,诡异地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看了我一眼又恢复到自己的视角,「他一直在说要钱还有杀人什么的,我们两害怕就先走了。」

「那当时黄老师有说什么吗?」

「只听到了范老师的声音,」两个小姑娘互相认同般点点头。

「学姐,」莫远锦含泪看向我,「是不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早点到的话黄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我不想第一天上班就表现得很不专业,但这话却让我忍不住掉眼泪,泪眼朦胧间好像又到黄妈妈平安无虞地站在教室门口催我们快跑别迟到。

「老大,街道保洁五点四十左右看见范建新从学校后墙翻出去跑了,」排查周边的同事带来新消息。

「全市范围内抓捕范建新!」

6、

发布完抓捕范建新的命令后苏维江让我带着他在学校转转,想找找隐藏目击证人。

离职工宿舍最近的是一排小商店,两栋建筑间只隔着一排白蜡树,树冠茂密,倒是隔绝开了视线。

商店老板们一般会在学生下晚自习后关店回家,但有一个人我肯定她昨晚住在店里。

「队长,这边,」我带着他走进角落里的「琴姨零食铺」,店主是宿管阿姨崔琴的女儿赵珍珍,她妈妈在学校的时候她一般不离开店。

「珍姐,还记得我吗?」赵珍珍虽才三十出头,却被一段不幸的婚姻搞得心力交瘁,年纪轻轻鬓边就生出了白发,「珍姐」是黄老师教我们的称呼,她说青春的活力可以激起赵珍珍对生活的信心。

「小林,你怎么来啦?」看见我后,赵珍珍憔悴的面容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珍姐,我们今天是来调查一件案子的,」我抱歉地笑笑,「这是市局刑侦队的苏队,想问你几个问题。」

赵珍珍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点了点头。

「珍姐,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问问昨晚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声音。」

「没有,」她脱口而出,想了想说完又补充了句,「我睡觉比较沉。」

「大风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吗?」苏维江声音有些严肃。

赵珍珍继续摇头,眼见她这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我们正准备离开,此时却冲进来几个抱着篮球流着汗的男生,闹哄哄地喊着「珍姐,冰棍!」

眼见一个男生抬手掀开一侧的冰柜盖子,赵珍珍伸手拦住他,「昨晚停电冰棍都化了,形状不好,你们去隔壁买吧,他家有发电机,」说完不由分说地将几个男生推出门。

「珍姐,我记得你不也有个小型发电机吗,小巧灵便,声音还没有隔壁的大,」上学时我见赵珍珍用过。

「那个呀,早坏了,现在不常停电,我就没想着修,」她略显慌张地说。

「那你的饺子馅恐怕放坏了,」她们娘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偶尔会自己在店里包饺子吃,食材常年放在冰柜里。

「就一晚上,放不坏,穷人没那么多讲究,」赵珍珍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穷,也不讲究,」苏维江趁我们说话拿出一根冰棍,硬邦邦圆滚滚,并不是化后再冻的样子,「看来赵老板对冰棍的品质把控很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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