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建
这些天,银杏树成为古树里的“颜值顶梁柱”,种植有古银杏树的地方,都会成为网红打卡地,海淀区管家岭龙泉寺遗址也不例外。龙泉寺遗址有两棵个儿特大的银杏树,它们长在西高东低的山坡上,就跟手拉手的俩老头儿似的,不声不响地瞅着岁月变来变去。
北京历史上有不少龙泉寺,西城区、石景山区、密云区……都有龙泉寺,昌平区有个龙泉禅寺,门头沟区有一座龙泉庵,海淀区在管家岭有龙泉寺的遗迹,不远处的凤凰岭下也有一座龙泉寺。
银杏树
龙泉寺北界碑
林迈可夫妇
古树名曰“五炷香”
管家岭龙泉寺历史悠久。金朝大定年间,宛平有个劝农官,名叫阎承祜。金朝的劝农官是从宋朝学来的,宋朝设有“劝农使”,主要由地方长官担任,负责规划、督查和指导当地的农业生产。阎承祜在担任劝农官期间,主持了龙泉寺的修缮和扩建,使金元时期龙泉寺兴盛一时。
明朝成化三年(1467年),太监郑同在龙泉寺中轴线东边弄了个“万花阵”。明代权倾一时的宦官们热衷于修建寺庙,郑同也不例外,他斥资修缮了香山洪光寺,还重修了永安寺。《帝京景物略》载:“洪光寺径上指玉华寺,再上指玉皇阁,下指碧云寺,再下指弘法寺。寺建自郑常侍同。同生高丽,其国王李祹贡人中国,得待宣宗。后得使高丽,至金刚山,见干佛绕昆庐之式,归结圆殿供昆卢,表里干佛,面背相向,自为碑文自书之。”从记载可知,郑同是出身高丽的太监,明代太监颇有权势,郑同在成化年间也不例外。
至于龙泉寺的万花阵,主要作用是景观。太阳照射之时,五彩斑斓的花儿在风里舞来舞去,香味儿随风四溢。万花阵旁边有个鱼池,池水清亮透彻,鱼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鱼鳞在太阳下闪着五彩光,时不时还蹦出水面,弄出一串串水珠。还有那些假山,有的像趴着的大怪兽,威风凛凛的;有的像要飞的老鹰,有股子冲劲儿……这些就凑成了“龙泉十六景”。
龙泉寺里有两棵银杏树,那是历史的老看客。西边那棵,树干粗得像大地伸出来的胳膊,两个大人都抱不过来,树皮就像老铠甲,都是岁月的印子。离地两到三米的地方,树干分出来四条大枝,使劲地往上长,那架势,像要捅破了天。树枝缠在一块儿,形成一个硕大的树冠,像个金色的大伞,把地儿遮得严严实实。银杏叶在太阳下闪着光,像太阳洒了金粉似的,把银杏树打扮得光彩照人。树底下掉的果子圆滚滚的,在地上滚来滚去。银杏树瞅着龙泉寺在清初扩建后兴盛一时,却又目睹了龙泉寺在清末民初逐渐没落,残存房屋于1947年损毁,最终只剩下两棵银杏树,依然矗立在山坡上,守护着逝去的岁月和故事。
两棵银杏树中,东边那棵树的五根树干靠在一块儿,就像五个亲兄弟,手挽着手,一起顶着风霜。树干上的纹路,有的像河,流着岁月的痕迹;有的像画儿,彰显着大自然的杰作。到了大概五米高,五根树干开始分枝,枝子像鹿角一样往四面伸展,树冠和西边那棵树缠到一块儿,好像在说悄悄话。风一吹,树叶沙沙地响。老百姓把这棵银杏树称作“五炷香”,赋予它神秘气息,像在给天地祈福。
东边“五炷香”那五根树干,胸围分别是250厘米、200厘米、170厘米、115厘米、112厘米,胸径加起来约270厘米。西边那棵银杏树胸围425厘米,胸径约135厘米,比北京银杏一级古树标准还大35厘米。这两棵树都是龙泉寺兴衰起伏的见证,没了它们,龙泉寺就将彻底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顺着银杏树朝北走,能瞧见一个台地。台地周围的野草已经干枯,在风里哆哆嗦嗦。东边有个阶梯状的护坡,每阶差不多两米高,是用大石头垒起来的。护坡上有一层青苔,沿着石阶往台地上走,能看到龙泉寺留下来的基石和排水设施。基石上有一块一块的苔藓,排水设施中没有水,但能想象出以前水哗哗流的样子。
台地西边有个小山洞,洞口的藤子缠在一块儿,绿莹莹的,就像拉了个绿帘子。洞口的青砖券门和外面包着的石头墙互相衬着,青砖上的小裂纹和石头墙上的印子,就像老画儿上的涂鸦,都是历史留下的印子。洞外有个老碾盘,碾盘上有些坑坑洼洼。
台地北边有个沟涧,沟谷上头有个石桥,是用三块长石头拼起来的。石头上的斧子印儿规规矩矩、古里古怪的,就像工匠留下的暗记,又像古人留下的谜。桥边石头缝里的野草,在风里晃悠,给这老桥添了点儿生气。
周围山上有龙泉寺的摩崖界石,其中一块写着“龍泉寺北界”几个大字。界石周围的石头各式各样,有的像马跑,有的像仙人指路,和界石配在一块儿,好看得很。北、东、南的界石都还存在,西边是高山,界石与高山之间的地儿,就是龙泉寺昔日的位置。
烽火年代有荣光
龙泉寺和那两棵银杏树,在抗日战争期间还作为重要标识,成为八路军交通站的接头点。在转移支援中国抗战的国际友人林迈可时,龙泉寺就发挥过重要作用。
英国勋爵林迈可(MechaelLindsay1909-1994)于1937年12月前来中国,在轮船上,他遇见了白求恩,后来,他在晋察冀根据地医院目睹白求恩紧张地救死扶伤。
来到中国后,林迈可在燕京大学任教,并数次前往抗日根据地。1938年7月,林迈可经秘密通道,潜入山西五台山,见到了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在聂司令的邀请下,林迈可为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检修了所有的无线电通信设备。他高超的技艺,给聂荣臻留下了深刻印象。
美日开战之前,林迈可就去过好几次抗日根据地,当时他还是安全的。美日开战后,在北平的英美人士都面临被逮捕的危险。据《京彩苏家坨:西山永定河文化带阳台山麓》一书记载,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发。林迈可从电台广播中得知消息后,立即携夫人和同事威廉夫妇,转移至七王坟山脚下的龙泉寺联络点(俗称“五炷香”),等待八路军地下交通员的接应。当晚,林迈可夫妇、威廉夫妇和八路军地下交通员接头,合住在龙泉寺附近的房屋内。次日,在八路军特派员肖方陪同下,他们从龙泉寺出发,沿秘密交通线翻过现在门头沟与海淀交界的小黑山,进入平西抗日根据地,到达晋察冀边区腹地,进而转往延安。
真实的情节远远比书中的记载更为惊心动魄。一路上,每次碰见小鬼子巡逻,林迈可都跟在鬼门关走一趟似的,吓得人心都快跳出来了。好不容易快到龙泉寺了,又赶上坏天气,雨下得像有人从天上泼水,路都成了泥塘。等他们到了龙泉寺,寺庙已经被战争折腾得不像样了,只有“五炷香”银杏树还是枝繁叶茂,给众人带来了点儿安慰。不过,一个坏消息把林迈可等人给吓坏了,据说八路军交通员在来的路上让小鬼子给围住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消息像晴天霹雳,让他们不知所措。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交通员居然冲破了小鬼子的封锁,出现在龙泉寺。林迈可带着敬意,从这儿出发前往平西抗日根据地,在那里,他受到了萧克将军的热烈欢迎。林迈可帮助他们检修了老旧的收发报装置。不久,林迈可转移到聂荣臻将军的司令部,聂司令聘请林迈可出任八路军晋察冀司令部通讯部的技术顾问。林迈可大显身手,不仅装设了一架高功率的超外差接收机,检修了各军分区的老旧电台,还给八路军培养了一批通讯骨干,其中包括新中国成立后担任邮电部部长的钟夫翔。1944年,在晋察冀根据地工作了3年多的林迈可夫妇调到延安工作。1944年5月,林迈可在延安利用有限的资源,架设起大功率无线电台,使世界聆听到延安之声;同年8月,他担任了延安新华社英文广播部的首位外籍专家,向海内外讲述中共的抗战。
在龙泉寺等待交通员的林迈可成功转移了,可他们的故事和龙泉寺、银杏树,一起成为永远的传奇。龙泉寺遗址的山洞、台地遗迹、石头,都像是这段历史的证人。
不管是寺庙的兴衰,遗迹的故事,还是抗战的传奇,都在管家岭流传着。那两棵古银杏树,更是成为龙泉寺遗址的标志,也是深秋初冬之时的网红打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