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坚
在《赣州城墙铭文城砖拓片图集》中,有一款“赣州庆元庚申修城砖官”,此款铭文城砖并不在赣州市博物馆20世纪90年代城墙调查的目录中,也未在赣州古城墙上发现同款,可谓孤品。
虽然,县志史料上没有明确南宋庆元年间修城的具体事宜,但当笔者在《赣州图经志》里,顺着诸任官员名字查阅任期,最终找到了张贵谟在庆元年间任职又修城的记录。
《赣州府图经志》:赣州府城,晋永和中始建城二水间,在县……绍兴壬申迄嘉定甲申,其间或因叛卒缺,或为巨浸颓坏。以后太守梁继祖、赵善继、赵公称、陈辉、高夔、张贵谟、杨长孺、郑性之相继加葺。
张贵谟,字子智,遂昌人,南宋庆元五年(1199年)知赣州,嘉泰元年(1201年)移知静江府兼广西经略安抚使。
和好几个前任一样,张贵谟来到赣州后便与在吉安避世的杨万里往来密切起来。比如:黄艾(庆元三年任)、彭演(庆元四年任)、薛叔似(嘉泰二年任)。仿佛来到赣州的主官不拜会杨万里,便显得自己混得不好一样。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杨万里的交友甚广,朝野众人对他很是认同。
初到赣州知故旧
春夏寄酒题诗回
庆元五年(1199年)十一月,张贵谟到任赣州,杨万里随即写诗和书信祝贺,同时张贵谟也回信讲述自己到任的事宜。
次年初春,杨万里再次致信,说他收到张公(即张贵谟)的信时激动不已,感怀他政务繁忙还不忘写信、送酒问候,深表感动。杨万里在书信里,介绍了自己近年得益于朝廷的任用而交友很广,但认识张贵谟之后,觉得高山仰止、自愧不如、由衷信服。乃至于分别15年,一直以张贵谟为榜样。也介绍了自己辞官多次不赴任的境遇,四年间三次请求,直到去年夏天才得到朝廷的批准,觉得现在很自由。
之后,评价张贵谟到任后,仁政如春,威行如秋,将精明敏锐寓于宽容和谐之中,以宽平之政振奋严峻整饬之风。这是儒者之政应有的表现,绝非俗吏所能做到,对张贵谟治理赣州充满期待。
《杨万里集笺校》卷一〇七《答赣守张舍人》中的《赣守张子智舍人寄诗送酒,和韵谢之》,或是此时回赠给张贵谟的:谁言天上张公子,飞下崆峒看晓晴?为爱东坡题八境,却同严助厌承明。诗来风雨荒凉后,语带江山紫翠横。更遣曲生相暖热,十年同社再寻盟。
庆元六年(1200年)五月,杨万里收到张贵谟的信,信中讲述了张贵谟在赣州近期的工作,特别提到向朝廷汇报政绩事宜,还请杨万里把新写的《易书》寄过去品读。杨万里自言收到信激动到难以言表,甚至整理衣冠后洗手捧读,夸张地说“您这位天上的故人,像朝阳般照耀着我,用您的光芒照亮了我这衰朽之人在阴暗小屋中的生活”。杨万里更提到他已经把书给朱熹看过,也很愿意给张贵谟一本,希望张贵谟可以回赠一本他的新诗集。
在这你来我往的书信中,两位相识十多年的老友,在赣州以这种密切的书信往来方式相逢,感怀之余,更可见情真意切。
思贤阁起赋新记
章贡道院显政声
庆元六年(1200年)初秋,张贵谟因为推崇赵抃的廉政品格以及在赣州的诸多政绩,遂重修思贤阁以纪念并题记,恰好新诗集也完成了。因为答应了杨万里赠送品读,便派人给杨万里送去一封书信,并送去了自己的新作《思贤新记》和《儒荣古诗》。杨万里为此作《题赣州重建思贤阁》:“赵公遗爱虎头城,直到张公续此声。前赵后张俱可阁,赣民不用羡西京。”周必大也为此作《赣守张子智重修思贤阁奉赵清献公》:“霜凝宪简肃朝衣,日转熙台治郡时。事道初无中与外,居仁自有勇兼慈。甿谣曾咏来何暮,德政常留去后思。眼看清规非面友,肩随画像是心期。”
杨万里回信评价张贵谟的七言诗,气势雄伟,古文则典雅有力“宛然逼真柳愚溪之作”,文章如同崆峒山晓日的光芒,章贡二水带来的清爽秋风,突然照亮并吹拂了自己简陋的门户,拂去了心中的尘埃。张贵谟还请杨万里撰写《章贡道院记》,并拟出资为杨万里建造三径小亭,杨万里因不想张贵谟为此耗费财力而婉拒。
自张贵谟接任赣州知州以来,他的政绩虽然并未在正史中有具体描述。但他的好朋友杨万里却给他记录了下来。庆元六年(1200年)十月,杨万里受张贵谟委托题写《章贡道院记》。杨万里在这篇记中首先介绍赣州“控江西之上流,而接南粤之北”,由于赣州地理位置重要、事务繁多、风俗古朴,所以选拔治理这里的官员比其他郡县更为艰难。
然后介绍了张贵谟接任的情况:张公初到赣州时,广泛接见士民,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歌谣。他喜爱赣州民众的质朴正直,相信他们不会说谎。张贵谟曾向朝廷上表说:“所有生命都本性善良。”又说:“如果一开始就把人当作小人来看待,这难道是古代良吏的所为吗?”从而深受百姓认同,从此,张贵谟发布的命令无人不服从,实施的政令无人不倾心。他没有改变民众的勇敢,而是让他们更加孝顺悌爱;他没有平息民众的争斗,而是让他们更加专注于耕织。因此,粮食大丰收,盗讼顿时减少。不到一年,张贵谟治理赣州的良好政声传遍四方。
随着张贵谟在赣州工作的正式铺开,很快就有了颇多可推崇的政绩,杨万里与他的书信,乃至于文章中大篇幅提到的张贵谟工作情况,此也为我们了解庆元五年、庆元六年的赣州有了更直观的素材。
张公移任广西间
故友相辞情谊深
庆元六年(1200年)岁末,张贵谟接到转任广西安抚使知静江府的任命,并写信告诉杨万里。杨万里获悉后写信祝贺,并夸赞张贵谟虽然还没有到广西任上,但他的威望已被传颂。杨万里还特地写了两首饯行诗,以表达他对张贵谟的祝贺和知己之情。诗中叙述,自己辞去官职已经九年了,朋友稀少,幸亏有张贵谟怜悯,一句“赣江府主怜逋客,尊酒绨袍笃故情”形象描述了两人之间深厚的友情。而今,故人又要离去,心中充满了不舍。
离别之际,张贵谟送给杨万里三碑留念,并表达了想要拜别好友的意思。杨万里则表示,自己的居所是“野人蜗牛之庐,门不容辙,巷不容轩”,予以推辞。
嘉泰元年(1201年)六月,张贵谟到达广西任职后,托人给杨万里捎讯息,介绍自己在广西任职的情况,说道“蛮俗其实很容易安抚,如果不是那些贪图小利的人激化矛盾,就是那些想建立奇功的人催促变化”。杨万里对此评价,只要张贵谟像在赣州这样对待百姓如同父母一般,不用担心当地人不归顺、不拥护。
随着张贵谟离任赣州,提拔调任广西,此段发生在庆元年间的故事也告一段落。而蕴藏此间关于赣州的历史也随着二人的书信交往被记录了下来,就如那块“庆元庚申”铭文城砖一样,成为打开历史宝藏的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