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莫言编剧，王可然导演，两岸三地实力派演员赵文瑄、张凯丽、邓萃雯、么红、白凯南、李宗雷等联合出演的话剧《鳄鱼》，于2024年5月初开始，首场在苏州市苏州湾大剧院上演，然后在全国各大城市演出，观众连续爆满，赢得普遍好评。
在《鳄鱼》这部话剧中，编剧、导演、演员都是业内翘楚。莫言是我国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这部剧作是莫言构思十余年、精心创作的一部具有魔幻色彩的长篇话剧剧作。导演王可然曾获法国文化部授予的法兰西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是北京央华戏剧的创始人，集制作总监、艺术总监、编剧、导演、总经理于一身，是艺术领域的多面手。演员们大都是以“家”相称的行业先锋，所扮演过的角色被大家所熟知，甚至是耳熟能详。
话剧《鳄鱼》分为四幕九场。《鳄鱼》是一部荒诞剧，也是一部反腐大剧，描写了一群私欲膨胀的贪官污吏，通过不同的途径逃到美国，在单无惮的别墅里上演着一幅幅恬不知耻的群丑图。话剧从2005年5月5日主人公单无惮（赵文瑄饰）55岁生日宴会开始，单无惮和他的秘书刘慕飞（李宗雷饰）、情妇马秀花（又称瘦马、秀花·马，邓萃雯饰）、远房外甥《真真理报》总编牛布（白凯南饰）、观赏鱼销售商人“老黑”（原名：黑有亮，付兴饰）等五人，在中国某沿海城市原市长、现逃亡贪官单无惮位于美国西海岸某富人区的一栋豪华别墅的客厅里上演。当然，剧中还有一位能听懂人话、会说人话的角色——鳄鱼。故事情节围绕主人公单无惮及其在生日派对上收到的贺礼“鳄鱼”展开。善于投机、做观赏鱼生意的商人“老黑”，将一条30厘米长的奥里诺科小鳄鱼送给单无惮作为生日寿礼，单无惮欣然接受，并放在家里饲养。这条30厘米长的小鳄鱼，生活在单家频繁更换的、足够大的鱼缸中（自由生长的空间）。在丰富营养的喂养下，十年后出现在2015年5月5日单无惮65岁生日宴会上时，已经长成一条4米多长、重达数吨的恐怖巨型怪兽。最后鳄鱼跃出鱼缸，成为审判单无惮“灵魂的审判官”。
随着剧情的发展，在美国西海岸富人区单无惮家的这幢豪华别墅里，从国内逃亡的形形色色的贪官、骗子、文痞、吸毒者们，纷纷粉墨登场，每个人都像鳄鱼一样，为了自己心中的欲望，在无节制的环境和内心私欲不断膨胀的纵容之下，不择手段地、最大限度地攫取自己的利益，自演自导贪官群丑图，无限的欲望最终将一个个曾经纯净的灵魂吞噬消亡。
话剧《鳄鱼》沿着两条轴线发展：一条是时间轴，属于明线；一条是空间轴，属于暗线。明线又分为三条，暗线分为两条，五条线索互相交织、纠缠，时而分开、时而纠缠，分开时剧情逐渐铺开，过渡到开端、发展，纠缠时剧情达到高潮，随即又向另一个开端、发展迈进，接着再到高潮，五条线共同推动剧情的深入发展。
一、剧情的时间轴线
话剧《鳄鱼》的时间轴线即明线，分为三条，第一条是生日线索，另一条是财产线索，第三条是鳄鱼成长线索。
在生日线索这一条时间轴上，剧本分别列出许多时间节点。在第一幕开场生日宴会上的5个人相互恭维，秘书刘慕飞说，今天是2005年5月5日15点5分5秒，5个人庆祝市长（单无惮）55岁生日，九个“五”，故称“九五至尊”。和谐欢乐的生日宴会，因为单无惮的原配老婆吴巧玲（张凯丽饰）的到来，生日宴会被搅得不欢而散。
在第二幕的开始，即2008年5月5日，此时是单无惮58岁生日，家里来了单无惮原来的老部下、市文化局原局长、因贪腐问题滞留美国不归的魏局长（白文显饰），还有一位国内金融界某贪官包养的“二奶”唐太太（王菁华饰），以及观赏鱼老板“老黑”，他们三人正和马秀花一起打牌，刘慕飞暧昧地站在马秀花的背后看他们打牌。单无惮在看电视转播北京奥运会火炬传递仪式。另一边“老黑”的工人正在给鳄鱼清理鱼缸，更换一个更大的鱼缸——一个棺材形状的（寓意“见棺发财”）无盖子的透明玻璃大鱼缸，并将鳄鱼放进棺材状鱼缸里。此时，文痞牛布带着同居的行为艺术家灯罩（么红饰）上场，他们二人借助行为艺术，打着套取单无惮黑钱和别墅的主意。
第四幕开始时间是2015年5月5日凌晨，单无惮65岁生日。单无惮手捧圣经，用莎士比亚式的人物对话，与已经长到4米多长的大鳄鱼在说话，又似自言自语的呢喃。单无惮此时终于良心发现，告诉情妇马秀花，他为了仕途，亲手杀死了马秀花的三个尚未出生的儿子，马秀花便将三个尚未出生的儿子的冥寿与单无惮的65岁大寿一起举办。随后，秘书刘慕飞与马秀花、魏局长、唐太太、牛布、灯罩等人又聚集在单家，给单老爷单无惮过阳寿，给未出生的单有福、单有禄、单有寿三个儿子过冥寿。此时，喝醉酒的单无惮在酒醒时见到了自己35岁的儿子单小涛（林子濠饰），深陷吸毒痛苦之中的单小涛，在已经卖了一只肾、卖掉手机的穷途末路情况下，来找他父亲单无惮要钱买毒品。彼时，单无惮已经将存在瑞士银行的赃款汇到国内市政府对公账户，单小涛在搜钱时找到一把单无惮买来用于防身的左轮手枪，在举枪向父亲单无惮要钱时，自己毒瘾发作，开枪自杀。单无惮在65岁生日的一天中，既为三个未见面的儿子过了冥寿，又亲眼见到大儿子单小涛开枪自杀在自己面前。马秀花与刘慕飞将别墅贱卖给了牛布后，远走加拿大。孤苦伶仃的单无惮，一个人在别墅里痛苦呻吟，闻到血腥味的巨鳄翻出鱼缸，爬到单无惮的面前发出人的声音，对单无惮庄严宣判：“单无惮，六十五岁，逃亡贪官。作恶多端但良心未泯。畏罪逃亡却热爱祖国。喜欢女人却被女人抛弃。满怀壮志却一事无成。放纵欲望导致家破人亡。豢养鳄鱼最终葬于鳄鱼之腹。”
另一条是财产线索，即围绕单无惮存在瑞士银行里的赃款和现在住着的别墅展开。单无惮的远房外甥《真真理报》总编牛布，借看望舅舅的机会，或明或暗地提示、告诉单无惮，要帮他打理存在瑞士银行的存款，并对现有的别墅觊觎已久，最终在2015年5月5日前，从马秀花手里低价购得别墅。单无惮的妻子吴巧玲为了得到这幢别墅，带着堪舆大师（俗称“风水先生”）黄大师（黄唐，本名唐黄，李龙吟饰）来到别墅，吴巧玲和风水先生串通一气，为了得到别墅的所有权，风水先生故弄玄虚，装腔作势，故意兴妖作法，来糊弄单无惮。吴巧玲一边与马秀花唇枪舌剑，展开歇斯底里的吵架，一边又和单无惮调情示好，撒泼耍赖，软硬兼施，为了争夺单无惮的别墅所有权，吴巧玲是无所不用其极，其目的就是渴望得到单无惮的财富，并想得到单无惮的再次的接纳与认可。单无惮的儿子单小涛在出场时，是一个穷困潦倒、卖掉手机、卖掉一个肾脏、吸毒成瘾的吸毒者，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向父亲要钱买毒品。“你给我钱，现金，二百元，一百元也行……”“我真的没有钱。”“你撒谎，我妈说你在瑞士银行里有一大笔存款……”“那是人民的钱，我已经汇到了市政府的账号。”单小涛的到来也是觊觎单无惮存在瑞士银行的存款，当听到父亲单无惮说，他已经将存款转回国内对公账户时，灵魂极度扭曲的单小涛将左轮手枪对准了父亲单无惮……欲望的漩涡，让爱情冰冷，让亲情沦陷，让友情变得一文不值。
第三条是鳄鱼成长的线索。鳄鱼在单无惮的精心呵护下，有足够大的鱼缸作为生存空间，还有充足优质的鱼、肉作为食物，体长每天都能增长2厘米，每一次翻身跃起，腰围都在增粗，每一次更换鱼缸，鳄鱼的体长、体重都会增加很多。鳄鱼在不断地长大，在不断地倾听和观看在这座别墅里上演的一幕幕贪官群丑图的大戏。鳄鱼在2005年5月5日刚被放进单无惮家的客厅鱼缸里时，还是30厘米长。10年来，鱼缸换了一个又一个，鱼缸的形状也变化了很多，从普通型的到棺材型的，再到6米长、18立方米的超级大鱼缸。整整10年时间，小鳄鱼长成4米多长、数吨重的大鳄鱼。鳄鱼在观察、在倾听，久而久之，鳄鱼听懂了人话，学会了说人话，明白了善恶美丑，最终跳出鱼缸，成为对大贪官单无惮的审判者。鳄鱼的形象从面目狰狞、丑陋可怖的贪婪者，在翻身跃出鱼缸的那一瞬间，成了正义的化身，实现了外在形象与内在本质的嬗变。
二、剧情的空间轴线
话剧《鳄鱼》的空间轴线即暗线，分为两条，一条是个体的私欲膨胀的线索，另一条是来自各方或明或暗劝单无惮回国自首的线索。
第一是个体的私欲膨胀的线索。沿着这一思路，莫言在剧本中，让每一个出场的人物，心中都装着一个不可告人的欲望。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小秘密，在遇到适当的土壤、适宜的环境、充足的食物、丰富的水源情况下，每个人心中的欲望便像鳄鱼一样，不受限制、不受约束，肆无忌惮地、贪婪地野蛮生长，大肆攫取、掠夺周围的资源，将个人膨胀的私欲凌驾于一切之上，完全不顾爱情、亲情、友情，不达到自己的目的决不罢休。在第三幕里，创作者用倒叙的形式，回顾了单无惮的家庭出身及成长历程，他本是一个农家苦孩子，从小一边挖野菜一边苦背唐诗宋词，种过地、倒过地瓜，穷困潦倒时吃过吴巧玲送的一片猪肝、一瓢夜明砂（又叫蝙蝠屎），也吃过自己儿子的胎盘（又叫紫河车）。此后，单无惮考取大学也曾奋发努力，为民勤勉工作，随着工作业绩增长，职位增高，包起了二奶，找的情妇就是市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马秀花，并把马秀花提拔为招待所副所长、市建委办公室主任。单无惮伙同其妻弟、情妇、秘书收受贿赂，大肆侵吞国家利益，还导致市标志性建筑——青云大桥，在建成10年后轰然倒塌，死亡十几人。单无惮为了自己的职位升迁，免受情妇生子后的丑事败露，设计欺骗马秀花，杀死了马秀花尚未出生的三个孩子。
第二是来自各方或明或暗劝单无惮回国自首的线索。对于在逃贪官单无惮，在美国虽然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但他的内心是惊恐的，是惶惶不安的，时时都担心被发现后被遣送回国。因此，他每天收集来自国内的消息，特别是来自原来所在的海滨城市的消息，例如市里的青云大桥建成通车了，省委领导顾衡、市委书记赵良新出席通车典礼，市长梁魁主持典礼。再如市政协副主席老吴吴子和，绰号“吴老结”，安排侄子吴楚在情妇雷桂香的车上安装炸弹，炸死逼迫吴子和离婚的雷桂香。又如青云大桥塌了，官方报道死了十几个人，大桥的钢筋是单小涛的舅舅，也就是吴巧玲的弟弟供应的劣质钢筋等等。单无惮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环境里，对外界的信息特别敏感，比如对于吴巧玲的指责和劝说自首；对于滞留美国不归的魏局长给自家大门缝里塞进劝说自首的信件，并当面劝说，以期换取减轻处罚；对于单小涛劝说自首等等。每一次的劝说，单无惮都是心慌意乱、惶惶不可终日，身边人的每一次劝说，都是对单无惮心灵的吊打，加速他在心里自我反省。这条线索或明或暗地贯穿于剧本的始终，起到了警示作用。国家追逃的决心是一成不变的，外逃贪官无论身处哪里，逃得多远，无论多么狡诈，多么善于伪装，无论怎样忏悔，其都必将得到正义的审判。
三、剧本的多种艺术手法
话剧《鳄鱼》在表达中，运用多种艺术手法。剧本中运用了许许多多现实中的防腐事例。例如单无惮与情妇马秀花，马秀花原来是市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在成为单无惮情妇以后，因单无惮利用副市长、市长的职权营私舞弊被提拔为招待所的副所长、市建委办公室主任，之后又辞职经商，开发房地产，大肆捞钱并转移到美国。生活中就有某位副省级官员在某市里任职时，将市政府招待所服务员发展为情妇，并把情妇提拔到著名景区任管委会副主任。剧中市政协副主席吴子和炸死情妇雷桂香事例，生活中也真实存在。2007年7月，山东一位61岁的副省级段姓官员安排侄子炸死到纪委举报他的31岁情妇柳某，柳某也是一位招待所的服务员。剧中国内金融界某贪官被“双规”时，从他家的空房子里搜出两亿元现金，清点时用坏了几台验钞机。这在周梅森编剧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就有相同的情节，一位国家部委的项目处长赵德汉被人举报贪污10亿元，查处时用坏了4台验钞机。莫言不仅会借力，还会隔山打牛，巧借周梅森的一个故事，就将话剧《鳄鱼》写活了，贪官都是欲望膨胀的鳄鱼，贪腐数量以亿为单位，可见胃口之大，侵害人民的利益之深，说是人民的公敌毫不为过。这些事例，从现实到剧本，由剧本排成话剧，再由话剧揭示现实。剧本中故事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虚实真假相互映射，现实给了话剧以基本素材，话剧作为文学载体，升华了现实，成为了艺术的经典。
话剧《鳄鱼》在表达中，运用多种诙谐的表达方法。特别是在姓名的拟定上，莫言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如：单无惮本人的名字，无惮就是肆无忌惮，姓“单”，“单”也可以读为“dan”，形单影只的意思，喻示了单无惮最终的结局是妻离子散、众叛亲离，临终时只能接受鳄鱼的审判，欲望的膨胀最后死于鳄鱼之腹，这有点儿像《红楼梦》中的人物判词。马秀花的美国名字“秀花·马”，就是在麻袋上绣花，底子薄、客里空、没文化，暗喻马秀花文化水平不高，借着姿色上位的招待所服务员，像这样的人，单无惮也可以让她升官，官帽在单无惮的手中，是可以随便赏赐的玩物，典型的权色交易。刘慕飞作为单无惮的秘书，又是马秀花的情夫，他追随单无惮，最后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不能回归祖国，只能像无根的飞尘一般流落他乡。“老黑”黑有亮，因为在国内犯过事躲到美国，是个黑心肠的无良商人，既然是黑心肠，还能有良心吗？这种隐喻诙谐幽默，让人忍俊不禁。文痞牛布给单无惮起的笔名叫“墨言”“墨斗鱼”“鳄梦”，前两个名字都有墨，墨就是“黑”的意思，就是黑心肠；“鳄梦”其实就是“恶梦”“噩梦”的谐音，喻示单无惮的噩梦即将来临，就要接受鳄鱼的审判。单无惮的远房外甥牛布，这个名字取自人类和牛羊共患的牛羊布鲁氏菌病，这个病是一种由布鲁氏菌引起的人畜共患的慢性传染病，其实牛布这样的人，在国内就是社会的毒瘤，一种病菌，他为了一己私利，投机取巧，巧言攀附，颠倒黑白，无所不用其极。牛布主办的《真真理报》，实质就是一家说假话、办假事的无良的街头小报，还美其名曰《真真理报》，这真是讽刺至极。灯罩是一个行为艺术家，喻示纸糊的灯罩，禁不起大风，只会借助所谓的行为艺术，戴上枷锁，唬人行骗。灯罩与牛布一样都是社会的寄生虫，他们借单无惮不懂英语、不懂美国的法律，用行为艺术来糊弄单无惮，其目的就是觊觎单无惮在美国的财产，最终也就是飞蛾扑火。堪舆大师黄唐，本名唐黄，黄唐就是“荒唐”意思，他与吴巧玲串通一气，借助装神弄鬼，妄图达到获取单无惮财产和别墅的所有权，这本身就是一幕荒唐剧，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上当，何况是老奸巨猾的单无惮，就更不会上当受骗了。对于省委领导顾衡、市委书记赵良新、市长梁魁等人物，顾衡就是“国恨”，赵良新就是“找良心”，梁魁就是“良愧”“良心愧疚”。这些隐喻、借代等修辞手法的大量应运，为话剧的荒诞艺术增色许多，增添话剧的艺术感染力。
四、《鳄鱼》的艺术表现手法与魔幻现实主义的比较
话剧《鳄鱼》在艺术表现上，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借代、暗喻、借喻、谐音、象征等表现手法，借助现实存在的生活现象，用魔幻性、荒诞性的表现手法，让话剧在舞台表现中，将生活中存在的故事表现出来，剧情看似荒诞、与事实相背离，却又在情理之中，让观众在故事中看到现实的影子，让观众看着、看着就笑了，笑过之后还要擦一擦眼泪，将话剧《鳄鱼》的内涵上升到一个新高度，起到了讽刺现实、调侃生活的作用，同时又达到了针砭时事，鞭挞假恶丑，提高作品讽刺效果的作用。
话剧《鳄鱼》重点突出故事的魔幻性、荒诞性，故事叙事、表现手法，与西方魔幻现实主义、荒诞派戏剧的表现手法，都有异曲同工之处。这是莫言在话剧《鳄鱼》艺术表达中的借鉴性再创造，深化了作品的内涵，拓展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
魔幻现实主义是20世纪40年代产生于拉丁美洲的一个文学概念、一种文学流派，它将现实主义和幻想结合在一起，以描绘出一个充满奇异的世界。主要代表性人物和代表性作品有：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一九八四》，美国作家罗伯特·布莱克的《开往地狱的列车》《惊魂记》，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意大利作家卡夫卡的《判决》《乡村医生》，英国作家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等。这些作家的作品都具有一定的共同点，通过将现实与非现实的因素交织在一起，透过荒诞的细节和神秘的层层迷雾，将现实主义和幻想结合在一起，以描绘出一个充满奇异的世界。魔幻在于反常规、背离现实形态，看起来就不正常也不符合常人的心理思维。
魔幻现实主义的基本特征就是“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真实”。当然，最根本的核心还是“真实”二字。所有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的创作都以此作为基本。不管作品采用什么“魔幻”“神奇”的手段，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反映和揭露现实。
这种通过“魔法”所产生的幻景来表达生活现实的创作方法，其魔幻是途径，表现生活现实是目的。作者用魔幻的东西将现实隐去，展示给读者一个循环往复的，主观和客观、时间和空间相交错的，没有物理界限的世界。作者会在艺术上以显示为基础，在故事叙事中引入大量超自然的因素、奇迹、幻觉、梦境甚至鬼魂形象于作品的情节中，打乱时序关系，展开具有跳跃性、带有象征性色彩的叙述。莫言的《鳄鱼》中，能听懂人话的鳄鱼，能感知人的喜怒哀乐，能分辨善恶美丑，能辨别审判现实，都具备了人格化的色彩，其实只是一种幻觉、梦境的展现，使作品的内在张力不断显现，表现出一种超越时空和现实的想象与探寻，不仅反映了人性的多重性和个体的存在状态，同时也映射出当下社会文化的现象和问题本质。
莫言的《鳄鱼》还表现出荒诞派戏剧的一些共同特征，表现在话剧对现实生活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作品对个体存在价值的反思和对社会现象的批判上。作品鼓励人们正视生活中的无意义和荒诞不经，挑战传统的道德和价值观，促进人们对自身和社会的深度思考。
话剧《鳄鱼》反对戏剧传统，摒弃逻辑性，运用象征、暗喻表达主题，用轻松的喜剧形式表达严肃的悲剧主题，揭示社会现实的不合理性。荒诞派戏剧的特点在于，对传统戏剧规则的挑战、深度的主题挖掘、独特的表现手法，以及对现代社会问题的深刻反思。如：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罗马尼亚作家尤内斯库的《秃头歌女》等。荒诞派戏剧通过对传统戏剧形式的颠覆和创新，展现了现代社会人类面临的种种困境和挑战，引导人们对社会的深入思考，同时，对现代戏剧艺术的表现形式提供了新的、多元的表现可能，促进了艺术的多元化和创新性发展。
其实，莫言不但在话剧《鳄鱼》里，采用更多具有魔幻的、荒诞的艺术表现形式，他的其他作品中也能找到具有魔幻性、荒诞性色彩的艺术表现形式，如小说《红高粱》《丰乳肥臀》《檀香刑》等，都具有某种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莫言通过大量阅读、借鉴西方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的精华，消化、吸收、再创作，形成自己的魔幻现实主义表现形式和荒诞不经的艺术特点。以《红高粱》为代表的系列作品，莫言表现了充满生机与活力的酒神境界；以《丰乳肥臀》为代表的作品，莫言将丰富、广阔、汪洋恣肆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以《檀香刑》为代表作品，莫言又从时间、空间、叙事、语言、表现手法等方面，别出心裁地编出了区别于传统刑罚的檀香刑，用充满血腥与暴力的画面，阐释中国近代史上普通民众为了生存而抗争的故事。以丑为美，化美为丑，莫言在小说《檀香刑》里娴熟地、富有创造性地运用了西方魔幻现实主义与现代派表现艺术，以跳跃的意识活动来结构小说，是创造性的生活艺术的再现与升华。
（孙其勇，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苏州农业职业技术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书记、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