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有口皆碑的好演员遇上了处于舒适区内的角色，这台戏似乎想要难看都很难，近日北京戏剧舞台最受关注的《玻璃动物园》便是如此。作为“拾载有戏”2024国家大剧院国际戏剧季的闭幕大戏，法国奥德翁欧洲剧院制作的话剧《玻璃动物园》上演，著名导演伊沃·凡·霍夫叠加法国“国宝”级演员伊莎贝尔·于贝尔领衔的主演阵容，让3场演出开票后迅速售罄。

《玻璃动物园》是美国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首部大获瞩目的作品，把象征主义的传统与具体的日常细节相结合，开创了“回忆剧”，剧中，过往的人物可以自由漫游，亦能现身为自己发声。演出伴着汤姆一角的讲述开启，他悄悄从观众席走上舞台，向观众道来脑海中萦绕不去的过往——那是一个行将破碎的家庭，父亲离家出走，阴影却挥之不去。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母亲阿曼达一边沉溺于养尊处优的旧梦，一边对两个孩子，尤其是身有残疾的女儿劳拉寄予令人窒息的期望。沉默寡言的劳拉终日躲在家里，擦拭自己那些玻璃小动物；儿子汤姆在鞋厂谋生，一心把电影院作为逃避现实的桃花源。在阿曼达的极力“邀请”下，汤姆带着同事吉姆来家里做客，而家中潜藏许久的矛盾，在这一天激烈爆发。

在以塑造“极端”角色闻名的于佩尔的解读里，阿曼达对孩子们的深爱扭曲成了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占有欲。导演伊沃·凡·霍夫用灰褐色的毛皮覆盖整个舞台，墙壁上，皮毛的走向形成若隐若现的数张面孔，让此间气氛变得相当沉重，一次次起落的幕布如同阿曼达手中那把剁向生肉的刀，片段式切开这个家生活的截面。

71岁于佩尔在台上展现出的状态让人敬佩，她的体态如此轻盈，可以像只不安分的蛾子一样满场飞舞；她喋喋不休的台词如此之快，字幕有时都跟不上她的速度；她对待事情的态度在两个极端之间反复横跳，比如，她可以前一分钟赞美劳拉的美丽，后一分钟转头大骂她的懦弱敏感；她可以为女儿的幸福操碎心，却对儿子的痛苦视而不见，横加指责……总之，以饰演影史上诸多“疯女人”而闻名的于佩尔，诠释这类有些“疯癫”的角色可谓驾轻就熟，她标志性的语速、姿态，为这版《玻璃动物园》留下了鲜明的个人烙印。

有趣的是，全剧唯一明亮的部分，恰恰出现在光线最微弱的时刻。停电后，劳拉与吉姆借着一点烛光，欣赏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动物，那点星火一样的明亮闪烁在黑暗的房间里，或许，正如这个时刻是劳拉人生阴霾中仅剩的些许快乐。然而，就像玻璃独角兽的尖角被轻易摔掉，吉姆已有婚约的消息让刚刚走出“巢穴”的劳拉再次缩回原地。所有人的梦想都被毁灭，被母亲诘责的汤姆离家出走，阿曼达陷入绝望，劳拉蜷缩不言，这个玻璃般脆弱的家终于摔得粉碎。

总的来说，这版《玻璃动物园》绝不难看，也有深意，但它当得起一部杰作的评价吗？不少观众提及，在部分剧情节奏、情感表现等层面，《玻璃动物园》略显平淡和匆忙，少了些沉淀，以至于最终汤姆夺门而出的高潮并未爆发出符合期待的强大张力。若为追星而来，近在咫尺的于佩尔完全能值回票价，但若要真正称得起一部优秀的舞台作品，巨星的光环应该照耀得恰到好处，才算是互相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