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熹柳
是谁,是玉蟾岩边种下了第一颗稻子?是谁,在陶土范上印上了凤鸟的纹饰?是谁,在蛮荒南疆建立了自己的国都?在《湖湘一万年》纪录片里,似乎做出了先民遗踪的解读,似乎又制造了更多的悬念,这是人文历史和考古科学融合的独特魅力,等着我们去上下求索。
曾于深秋漫步于城头山的阡陌,众城之祖的夕阳残照,依旧是亘古不变的苍凉。游人皆已远去,只有树上的老鸹凄凉地叫唤两声。闭上眼帘,任由漫山遍野的稻香袭面而来,这是祖先播种入我们基因里的丰盈和温暖。这里只剩下考古学家发掘出来的断土残垣,先民的窑火早已熄灭,几块粗陶残片静静地躺在博物馆里。手持一杯新稻打磨成的米浆,我好奇地凝视着他们,他们也静静凝视着我。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相遇。
有好事者曾指着博物馆里一具氐族首领高大的骸骨说:“这是‘三皇五帝’中的太昊”。是不是与伏羲同时代的传说人物,这不重要。但这座城池,见证了社会等级的诞生,见证了城邦文化的开启,也见证了农耕文明的兴起。我一直觉得,先民在澧水之畔繁衍生息时是不是也有过同样的对未知的憧憬,他们用粗制的陶碗盛满新收的稻米饭,以大快朵颐慰藉一年的辛劳后,回望生养他们的这块土地,是不是也在想象千百年自己的后裔会流散在哪里。孝悌忠信,耕读传家,湖湘文化的血脉根源在这里!
当时光之轴转换到宁乡的炭河里,商周青铜铙钟的余音,在空山溪涧袅袅不绝,这是属于中原故地的正音。因为战争带来的迁徙,抑或周王的赏赐,这些前朝的礼乐重器被搬运到这片后来叫“楚”土地。当先民第一次看到这些曾代表权力和礼制的青铜器时,想必与博物馆中的我是同样的好奇吧。他们会向商朝遗民那样,将其载运至高山之巅,向神祇祈愿吗?抑或其投落于沩水之滨,作为酬神的襄解吗?他们会听信巫觋的预言,在奇幻的颤音、烧裂的龟骨里卜算吉凶吗?这些镈铙方尊是楚地“重淫祀,信巫鬼”的起源么,是屈子行吟的先声么,一切皆有可能,又是未解之谜。当我们再见到它们的时候,他们早已褪去了华贵的色泽,像老者一样沾满了质朴的颜色,那是时光带给他们的沉淀,只有那历经岁月沧桑的礼乐遗音,带来了商周鼎革的回眸一瞬!
湖湘一万年,茁发于玉蟾岩的稻种里,兴起于城头山的碟垣里,回荡在炭河里的铙音里,谱写在锦绣潇湘的诗篇里,这里有农耕唱咏,有巫风遍地,有对天地的悲悯,有对未知的希冀。太息此流年,弦歌未曾绝,在这片叫三湘四水的土地,他们开启了湖南人跨越千年的浪漫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