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新闻·齐鲁壹点记者曲鹏
作家弗兰兹·卡夫卡生前没有获得广泛关注,生后却对世界文学产生了深刻影响。而他的作品最初被发掘、出版,离不开传奇出版人库尔特·沃尔夫。近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一部历史非虚构作品《衬纸:关于书籍、战争、逃亡与故乡的家族故事》,就对这段出版人与作家的缘分做了一番“揭秘”。
[美]亚历山大·沃尔夫著
王聪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衬纸》是作者亚历山大·沃尔夫撰写的家族史,主要围绕他的爷爷库尔特·沃尔夫的传奇人生展开。库尔特出身于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教化中产阶层”家庭,热爱收藏古籍,对书籍出版也有极高的热情。21岁时,他放弃攻读文学博士学位,投身出版行业,入职莱比锡一家出版社做编辑。23岁时,他以合伙人身份加入恩斯特·罗沃特创办的出版社,正是在此,他与卡夫卡相识。当时,卡夫卡的终身挚友、作家马克斯·布劳德携卡夫卡到访,库尔特接待了他们。初次会面,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卡夫卡倍感煎熬。他沉默寡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局促不安,就像要参加考试的小学生一样,仿佛担心自己达不到引荐人夸耀的样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建立起了作者和出版人的亲密伙伴关系。
弗兰兹·卡夫卡
几个月后,库尔特和罗沃特合作破裂,他买断罗沃特的股份,成立了自己的库尔特·沃尔夫出版社,并将卡夫卡这个金子般的作者资源留在了自己的公司。他得知卡夫卡有了新创作,便写信约稿:“亲爱的卡夫卡博士:您新创作的中篇小说是叫《虫子》吗?……我想亲自拜读一下,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寄给我?”
这篇叫《虫子》的小说,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变形记》。1916年,他将这部小说发表在他创办的先锋文学杂志《审判日》上,后来他也出版了卡夫卡作品的单行本。但有时销量不佳,在1930年经济环境恶劣时,甚至印量800册的作品有一半滞销。在写给未婚妻费里斯·鲍尔的一封信中,卡夫卡这样描述库尔特:“库尔特年方二十五岁,长相俊美。上天眷顾他,赐予他娇妻和万贯家财。他虽然对出版事业有着一腔热情,但在出版生意上天资平平。”
但实际上库尔特十分懂得出版生意,也十分努力。十几年的经营有高潮也有低谷,经济危机来时,甚至变卖了许多古董书收藏以渡难关,他最终使自己的出版社在德国出版界崭露头角。纳粹上台后,因为大量出版了“犹太人、表现主义者、和平主义者……”的文学作品,库尔特的出版社被列入黑名单,出版社的书大部分被纳粹焚毁,其中包括卡夫卡的作品。又因为库尔特有犹太血统,也面临生命危险,在欧洲诸国逃亡,后流亡美国。
但他始终怀揣对出版事业的执着信念,在美国和妻子海伦一同创立了万神殿出版社。1955年,出版社推出著名飞行员查尔斯·林德伯格之妻安妮·莫罗·林德伯格的《来自大海的礼物》,迅速成为超级畅销书,共售出60万册精装本和200万册平装本。出版社还在美国推出成功出版了心理学家荣格的作品,以及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格医生》。日后,该出版社成长为欧美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既从美国引介欧洲文学作品,也输出美国本土作家作品到欧洲。
库尔特·沃尔夫的“朋友圈”也展现了那个时代丰富的文化生态。他与众多文学界、艺术界人士保持着密切的书信往来,如赫尔曼·黑塞、汉娜·阿伦特、托马斯·曼、里尔克等,这些人帮库尔特介绍作家资源,也使他一直保持敏锐的出版触角。
本书还设计了一套精美的“出版人库尔特与他的作家朋友们”卡片一套6张。正面为麦绥莱勒的版画图像小说《太阳》;背面为库尔特与群星闪耀的作家朋友们的书信往来摘录。
库尔特在动荡年代中的出版经历,也践行了他自己的出版理想:“我们出版人的职业生命其实只能活跃短短数年,而且是在我们真的用心活过的前提下……所以,我们的使命是,保持机敏,常怀一颗年轻的心……热衷于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想要做的事情中……抓住机会对世界产生些影响,这些总令我乐此不疲。”
本书作者亚历山大·沃尔夫是库尔特的孙辈,曾在《体育画报》担任记者36年,写过9本体育相关书籍。但他在2016年离开了这份工作,投身于对家族历史的挖掘中。之所以对家族史产生强烈兴趣,是出于他父亲尼科·沃尔夫曾经对自己过往记忆的缄默。
库尔特·沃尔夫流亡美国开创出版事业时,把儿子尼科和女儿玛丽亚丢在了德国。“二战”期间,亚历山大的父亲尼科·沃尔夫曾在纳粹的德国国防军中服役,经历了战争的残酷洗礼,度过了战后一段极为艰难的时期,才在库尔特帮助下用学生签证抵达美国,开始新生活。对于这些过往的细节,即便是亚历山大追问,尼科也不愿提及。
亚历山大对藏在这种沉默中的秘密十分着迷,因此辞去工作,收集了家庭档案,直接搬到柏林住下,亲自“触摸”他的家族与战争和第三帝国历史交集的遗迹,采访家族后人,在档案馆中寻找其他历史材料,还原了祖父的创业和流亡经历,还原了父亲在纳粹军队服役的经历。他以引人入胜的娴熟笔法带领读者跨越大西洋,穿越20世纪的历史,去重新审视一个支系遍布大洋两岸的庞大家族,探寻家族历史中完整而真实的往事,并检视、反思家族先辈与纳粹之间的关系。亚历山大也在历史的探究中发现,当今的世界局势,似乎是近100年前的欧洲动荡年代的某种回响,反思历史,也是为当下这不确定时代的种种动向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