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摔倒难产时,沈瑜泽接到了小护士的求助电话。
他让我别矫情,便匆匆离开。
失去孩子后,我刷到了小护士的朋友圈:
【我可真是个小笨蛋,被瑜泽哥哥送的榴莲扎伤手指,好痛。】
我默默点了个赞,随后接受了国外艺术馆的聘请。
我走后,小护士的狗在花园里刨出一具婴儿骸骨。
一向冷静自持的沈瑜泽忽然疯了。
……
1
我把小小婴儿尸体埋进花园时,手机叮叮咚咚不断作响。
我埋好最后一把土,掏出手机,看到了沈瑜泽的短信:
【温言还是个孩子,娇气一点不正常吗,你故意点赞,是想阴阳她吗?】
【是我要去照顾她的,你有什么脾气冲我来!】
【不回消息?我真服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自己一事无成就开始嫉恨后辈,姜知尘,我现在几乎不认识你了!】
握住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大颗眼泪滴落在屏幕上。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回复,而是给自己换了一身保暖的居家服。
医生说了,我身体太差,不能动怒。
等我终于拖着刚刚生产完的身体躺好时,沈瑜泽的电话到了:
“姜知尘你是死人吗,给你发消息不知道回复吗!”
“立刻给温言道歉,还有,收拾一下客卧,温言这边房租到期了,我接她回去暂住一段时间。”
我的千言万语忽然哽在喉咙里,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的。
沈瑜泽似乎对我的表现颇为满意,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我是个产妇:
“对了,孩子呢,男孩女孩,长得像谁?”
我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电话中便传来噗通一声。
紧接着,是温言的撒娇声:
“沈瑜泽大坏蛋!都怪你刚才把浴室弄满了泡泡,摔疼小可爱了。”
通话戛然而止。
我放下手机,逼迫自己闭上眼睛躺好。
出院前,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我的健康状况很差。
如今孩子没能保住,可我的身体,还是要好好休养。
生产后的虚弱和失去孩子的刺激让我极度疲乏,然而我刚刚睡着,门就被嘭的一声踹开了。
温言在我的卧室门口探头探脑:
“不是吧,谁家好人大白天睡觉啊,快点起来帮我搬行李!”
紧随在后的沈瑜泽嗔怪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年轻有活力?”
“姜知尘,你怎么自己在家,孩子呢?”
我没有起身,有气无力地回应:
“去医院太迟,孩子没了。”
沈瑜泽眉宇间顿时染上一抹厉色:
“姜知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孩子指标一向稳定,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我微微合眼,声音冷静得像个陌生人:
“当然是因为你赶着去陪温言,而我摔倒后爬不起来,拿不到手机求救,所以才会说没就没。”
气氛凝滞到了冰点,我甚至听到了沈瑜泽的咬牙声。
温言忽然甩开沈瑜泽的手,冲到我的床前跪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被榴莲扎到手,太痛了,所以才给哥哥打电话喊他照顾我。”
“但孩子是你和哥哥的骨肉,你怎么能因为赌气,就把孩子藏起来让哥哥着急呢?”
刚出生的婴儿,能藏在哪里?
我懒得回应,懒得生气,只是翻了个身。
沈瑜泽一把拉起温言:
“你和她道什么歉,她摔倒又不是你推的。”
“姜知尘,你别太过分,温言刚进入社会,不像你们这些老女人心机深沉,你想用这种下三滥手段陷害温言,没门!”
如果放在从前,我大概会拼命辩解,大声争吵吧。
可如今听着温言的哭声和沈瑜泽的怒骂,我只觉得他们聒噪。
“你们出去吧,医生说我需要静养。”
2
哭声瞬间止住,温言小心翼翼地询问沈瑜泽:
“瑜泽哥哥,姐姐真的不生我气吗?”
沈瑜泽淡淡一笑:
“当然不会,姜知尘最爱拈酸吃醋,咱们先出去,让她自己待着吧。”
“等她冷静好了,她下厨给你赔罪,做你最爱吃的拿破仑蛋糕。”
温言快活地答应着,推门而去。
我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
上周从来不吃甜品的沈瑜泽忽然让我给他做拿破仑蛋糕,我兴冲冲做好,刚想尝一口,就被他拦住:
“这蛋糕挺漂亮的,你别碰坏了,我要带到医院去。”
原来不是他的口味变了,只是温言喜欢。
不让我碰,是怕蛋糕变得残缺,温言会不高兴吧。
我没有再哭,掏出手机,反复确认好任职合同后,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深夜,我一天没有进食,腹中空空如也,起身找东西吃。
刚推开卧室门,沙发上的温言就尖叫着从沈瑜泽身上爬了下来:
“你干什么!大半夜地想吓死我吗!”
沈瑜泽一把搂过惊魂未定的温言:
“姜知尘,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为了和我赌气不仅把孩子藏起来,现在还学会装神弄鬼吓唬人!”
“不知道她胆子小吗,吓坏了你能负责吗!”
他说得不对,温言只比我小几个月罢了。
可我再也升不起半点争吵的心思,只是挪动着虚弱的身体,从冰箱里拿出食物:
“你们继续,我饿了,找点东西吃。”
沈瑜泽倒吸一口凉气。
他大概觉得我会像从前一样,歇斯底里地争吵质问。
我不吵了,他反而不适应:
“那个,你别吃面包了,冰箱里的东西凉,想吃什么,我帮你订个外卖。”
他声音有些尴尬,语调却微微上扬,似乎在等着我感恩戴德。
也对,我们之间,这么多年。
从来都是我为沈瑜泽洗手做羹汤。
他可以为生理期的温言耐心煲一锅红糖水,却连一次外卖都懒得给高烧不退的我定。
如今的他,一定觉得我会感动到泪流满面。
可我已经很饿了,我没体力等外卖送来。
见我毫不犹豫撕开包装袋,温言委屈巴巴地落下眼泪:
“瑜泽哥哥,这是我想留着当早饭的。”
“现在再去买来不及了,她干嘛非要抢我的东西?”
沈瑜泽皱起眉毛:
“姜知尘,你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吗,怎么变得这么馋了?”
“连小丫头的零食你都要抢,我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
“别站在这里给我丢人了,滚回你的房间里去!”
我直接把手中的面包扔进垃圾桶,温言的哭声更大了。
聒噪。
沈瑜泽从前说过,他最喜欢我身上的坚强和韧劲。
怎么到了温言这里,就全都变了?
腹中饥饿让我放弃思考,反而继续在冰箱中翻找。
一直到我自顾自吃饱回房间,温言的哭声都还在继续。
没睡多久,我又被咚的一声巨响吵醒。
本来是不想去看的,但沈瑜泽一直在笑,实在太吵。
见我再次出来,温言害怕般瑟缩进沈瑜泽的怀里:
“姐姐,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和结婚照上一点都不像,怕别人误会你是哥哥的小三,没想到哥哥直接把婚纱照摘下来扔到地上了。”
“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哦。”
我低下头,只见温言正赤着脚,踩在巨幅婚纱照中,我的脸上。
3
我已经通知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了,这些累赘,的确该清理掉。
想到这里,我点了点头:
“你们小点声,我需要静养。”
“这些照片,全都摘下来扔掉吧。”
说完我没等沈瑜泽反应便再次关门,紧接着,卧室门又被踹开。
沈瑜泽紧皱双眉,声音中隐约带着些怒意:
“姜知尘,今天温言在这儿,我不想和你吵架。”
“但你别以为自己生了个孩子就能拿捏我,少给我玩以退为进这一套,我最讨厌有心机的女人!”
是吗?
当年我彻夜帮他出谋划策,对付领导刁难的时候,他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如果我没记错,那时的他明明说,最喜欢我用心思考的样子。
罢了。
反正一个月后,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还纠结这些往事干什么呢?
我侧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
沈瑜泽看着我无所谓的模样,狠狠摔门离开。
我醒来时温言和沈瑜泽已经走了。
我掏出手机,给自己搜索了一份月子餐。
饱餐一顿后,我又开始申办签证。
不再给沈瑜泽做饭洗衣准备文件,我的时间忽然变得充裕起来。
我被困在无望的婚姻中,被锁在无数繁琐的菜单和脏衣服里,已经很久没像这样懒洋洋地发呆了。
我把自己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时,沈瑜泽护着哭哭啼啼的温言回来了。
看着我悠闲的模样,沈瑜泽愤恨地一把拉上窗帘:
“姜知尘,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无耻?”
“我是在你摔倒后离开了,但那又不是温言的错,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同事间传谣言,说她是我的小三!”
我看着沈瑜泽震怒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笑:
“大概是你的同事看到温言的朋友圈,自己猜的吧。”
“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别挡着我晒太阳。”
沈瑜泽满脸莫名其妙:
“什么朋友圈?”
温言急忙拉住他:
“好了哥哥,咱们不和她计较。”
原来温言朋友圈里的那些亲密合照,沈瑜泽看不到啊。
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
可终究与我无关。
见温言不愿追究,沈瑜泽拉着温言要走。
他们路过客厅时,咪咪一路小跑过来,围着沈瑜泽的腿蹭来蹭去。
沈瑜泽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避开咪咪的触碰:
“爸爸烦着呢,找你妈去。”
咪咪很聪明,听得出主人的语气,干脆利落地竖起尾巴,一路小跑着向我跑来。
温言忽然蹲下身,用力抓住咪咪:
“好可爱的小猫啊,瑜泽哥哥,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你以前答应过我的,等我找好房子,就送我一只宠物,不许说话不算话!”
我抬起头,看向忽然僵住的沈瑜泽。
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的声音有些发皱:
“你喜欢,咱们就再买一只,这猫是捡来的,不值几个钱。”
下一秒,温言尖叫着,把咪咪狠狠摔在地上:
“呀,这猫好凶,把我的手都抓破了!”
咪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炸毛,沈瑜泽看着温言手上细小的伤口,猛地一脚把咪咪踹飞出去。
咪咪从没想过自己的主人会伤害自己,猝不及防之下撞到桌角,整只猫抽搐起来。
我顾不上身体的痛,径直冲过去把咪咪抱在怀中:
“沈瑜泽!你疯了吗!”
沈瑜泽此时已经找来医药箱,看向温言的目光满是心疼:
“它不过是一只畜生,它抓伤了温言!”
我抱住咪咪的动作顿时僵硬。
咪咪是我和温言搬家后领养的小猫。
当时的它孱弱无比,沈瑜泽却万分珍重地把它塞进我的怀里:
“知尘,你因为我丢掉了一个孩子,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宝宝。”
那时的我抱着小小的咪咪,原谅了因为疏忽害我流产的沈瑜泽。
如今的我抱着逐渐停止呼吸的咪咪,沈瑜泽却心疼地拉着温言的手,轻声细语低哄着,给她上药。
我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时门铃响起,沈瑜泽起身,踩着咪咪的血一路走到门口。
陷入黑暗前,我看到门口的跑腿小哥晃动着文件袋:
“姜知尘女士,你的美国护照办好了。”
沈瑜泽的打开文件袋,声音染上了几许慌乱:
“姜知尘,你去美国干什么?”
接着,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