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8年,维也纳的贵族和艺术家们组织了一场向海顿表示敬意的音乐会,上演的是海顿的清唱剧《创世纪》。从1796年到1798年,海顿花了约三年时间才完成这部作品。六分钟长的序曲,专业人士可以通过将音乐结构拆解、过筛,分析出很多创新技巧:半音和声、绘词法、调性变化……普通爱乐人只觉得被一股无序却蠢蠢欲动的力量带动着,在一团混沌里奔突。紧接着,天使长用宣叙调唱出第一天创造的故事,当合唱队唱到那句:上帝说,要有光,就有光——落在“光”这个唱词时,c小调丝毫没有预兆地转入充满张力的C大调,76岁的海顿激动地从观众席上站起,手臂抬起如一根向阳的枝干,指向空中大声道:“它就从那里来。”那日的现场观众,想必一颗颗头齐刷刷顺着作曲家的手势抬望天,如同被光牵动舒展开灿烂笑容的向日葵。
拉威尔的芭蕾舞剧《达芙妮与克罗埃》中第二组曲里的“日出”,迥异于海顿创世纪之光具有开天辟地的气势。这部芭蕾作品是作曲家创作的“一幅宏伟的音乐壁画”。听着“日出”,脑中会浮现出乡村的清晨,如竖琴的音律般空灵浮动的晨曦,实在妙不可言。它们带着金色的味道,洒向蓊郁的山野林间。树林、溪水、鸟雀、村舍开始苏醒,随着乐队音色渐渐加强,可以感觉朝阳在缓缓升高,晨雾逐渐散去,大地仿佛是得了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璞玉,变得莹润生动,散发出耀眼的光泽。斯特拉文斯基称拉威尔是最精确的瑞士钟表匠,短短的“日出”就能听出配器的精确与细致。
是亿万年来动植物进化史上向光生存的本能留给人类的基因密码吧,万物生长离不开阳光,“日出”是作曲家们乐于创作的题材。
理查·施特劳斯的“日出”,却是带着挣脱束缚突围而出的力量。作曲家根据尼采的同名小说所谱写的交响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开始的引子就是“日出”。一开始管风琴奏着低沉的C音,就如同黎明前的黑暗,四支小号奏出旋律极为简单的C-G-C,三个长高音气势逐渐增加,声音越来越响,之后是定音鼓敲出雷鸣般的三连音。经过三次重复,每一次音节都会随之推高,扩大势头直到高潮。22小节的音乐,将朝阳跃出地平线,把整个黑暗的世界都照亮的壮阔景观描绘得酣畅淋漓。
话说前不久初雪后的周末,与几位驴友加入到看日出的人流。凌晨四点从山脚出发,赶在日出前爬上临安太子尖1557米的高峰,看日破云涛的壮阔美景,领略霞光喷薄的雄奇瑰丽。上山的路,覆盖着冻成冰坨的积雪,顶着零下十摄氏度的酷冷,套着冰爪的脚步迈得小心翼翼。两小时后我们终于千辛万苦抵达山巅,然而天不遂人愿,大雾漫漶的山顶,宛如拉着沉沉的帷幕,没能见到魂牵梦绕的日出。大自然就是这么变幻莫测,又岂是人力可以逆转?回家找出理查·施特劳斯的另一部交响诗——《阿尔卑斯山交响曲》听了一遍,“日出”显现浑厚强势的力量,劲风、雪峰、云海都膜拜在它的脚下。心潮澎湃不已,那点儿求而不得的小小伤怀早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