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贵浙2024年民间投资下降0.1%,自2022年以来连续三年无增长,主要是因为继续受到房地产开发投资下降的拖累。而民间制造业投资实现10.8%的增速,扣除房地产开发投资,民间投资增长6.0%。在出口和锂电池、光伏、新能源汽车、芯片等行业的带动下,民间制造业投资自2021年以来连续四年保持较高增速,四年复合增速12.6%。
在财政资金的支持下,2024年国有及国有控股投资增速高达5.7%,在民间投资小幅负增长、外商投资企业固定资产投资下降10%的不利情况下,带动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2%。扣除价格因素后,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4.8%,是支撑经济增速的重要因素。另外,净出口继续高速增长,2020年以来的五年时间中国贸易顺差已经翻番有余,五年复合增速19.4%,和投资一起在消费疲弱之际支撑经济增长。
一、投资、出口支撑经济增长,消费较为低迷
2024年,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514374亿元,同比增长3.2%。由于PPI下降2.2%,扣除价格因素影响,固定资产投资实际增速为4.8%,与GDP增速基本持平,资本形成总额对经济增长贡献率为25.2%,拉动GDP增长1.3个百分点。
2024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3.5%,由于CPI增长0.2%,消费实际增速低于GDP实际增速近2个百分点,是拖累经济增速的主要原因。最终消费支出对经济增长贡献率为44.5%,拉动GDP增长2.2个百分点。
2024年净出口以人民币计同比增长22.2%,是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经济增长贡献率为30.3%,拉动GDP增长1.5个百分点。自2020年以来的五年间,中国的贸易顺差持续高速增长,2019年贸易顺差为29120亿元,2024年贸易顺差70623亿元,五年增幅达143%,年均复合增速19.4%。
二、民间投资继续下滑,财政资金支持国有投资持续发力
2024年,民间固定资产投资257574亿元,下降0.1%;外商投资企业同比下降10.0%;而国有部门投资增速高达5.7%。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占全国固定资产投资比例仅为50.1%,已降至2012年公布民间投资数据以来的最低点。
从各月情况来看,民间投资从2024年1—3月的小幅增长0.5%逐月下降至1—11月的-0.4%,至12月降幅收窄至0.1%;外商投资企业固定资产投资从1—3月的下降10.4%,进一步下滑至1—11月的下降20.0%,至12月降幅收窄至10%。
从固定资产投资实际到位资金增长情况来看,2024年来自国家预算的资金增长了8.5%,来自债券的资金增长23.3%,而全部实际到位资金下降2.3%。支持固定资产投资的财政资金主要来自3.6万亿元的地方政府专项债券、1.3万亿元中央预算内资金、1万亿元超长期特别国债。
分产业看,第一产业投资9543亿元,比上年增长2.6%;第二产业投资179064亿元,增长12.0%;第三产业投资325767亿元,下降1.1%。分地区看,东部地区投资比上年增长1.3%,中部地区投资增长5.0%,西部地区投资增长2.4%,东北地区投资增长4.2%。
基建、制造业、房地产是固定资产投资的主要领域,国有部门投资主要集中在基建;民间投资则主要集中在制造业、房地产。
2024年房地产开发投资继续下滑,同比下降10.6%,商品房销售面积下降12.9%,商品房销售额下降17.1%,房屋施工面积下降12.7%,房屋新开工面积下降23.0%。房地产开发投资下滑导致第三产业投资下降1.1%,相比之下,第二产业投资增长12.0%。扣除房地产开发投资,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7.2%,民间投资增长6.0%。
广义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包括第二产业中的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和第三产业中的交通运输、邮政业,电信、广播电视和卫星传输服务业,互联网和相关服务业,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等4个行业门类的投资。2024年超长期特别国债安排7000亿元支持国家重大战略实施和重点领域安全能力建设。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投资比上年增长23.9%,对全部投资增长的贡献率为45.9%,拉动全部投资增长1.5个百分点。第三产业中的基础设施投资同比增长4.4%,其中,水利管理业投资增长41.7%,航空运输业投资增长20.7%,互联网和相关服务业投资增长14.7%,铁路运输业投资增长13.5%。
2024年3月,国务院印发《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超长期特别国债安排3000亿元支持“两新”,2024年设备工器具购置投资增长15.7%,增速高于全部投资12.5个百分点,对全部投资增长的贡献率为67.6%,拉动全部投资增长2.2个百分点。制造业投资同比增长9.2%,制造业民间投资增速10.8%,是拉动制造业投资增长的主要力量,其中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通用设备制造业是民间投资增速较高的行业大类。
四、历史投资数据再次调整
近年来,国家统计局对固定资产投资数据进行了三次较大规模的修订。第一次是2021年9月出版的《中国统计年鉴2021》,对2003—2019年的固定资产投资数据进行了下修;第二次是2023年9月出版的《中国统计年鉴2023》,对2011—2022年的固定资产投资数据进行了下修;第三次是2024年9月出版的《中国统计年鉴2024》,对2011—2022年的固定资产投资数据进行了下修。
经过三次下修后,2024年年鉴中固定资产投资数据仅为2020年年鉴中的六成多。而GDP中资本形成总额的数据并没有修订,导致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占固定资产投资的比例越来越高,在2011年、2021—2023年已经超过100%。
当然,历史上看,固定资产投资数据与支出法国内生产总值中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并不对应。在1981—2002年的22年里,有10年固定资本形成总额高于固定资产投资额,其中在1981—1984年间远高于固定资产投资额;其余12年略低于固定资产投资。自2003年开始,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占固定资产投资额的比重开始逐年走低,最低至2016年的51.1%(三次修订年鉴前数据)。
解释这些差异的可能原因,一方面可能是早期的投资数据统计不全面;一方面在于支出法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和固定资产投资额是两个不同指标,在口径范围、资料来源上都存在明显的区别,难以直接比较。
2015年民间投资增速大幅放缓,多年来首次低于国有部门投资增速。2015年以来的十年间,除了2018年和2021年,国有部门投资始终保持较高的增速,而2018年和2021年也正是民间投资增速有所恢复、高于国有部门投资增速的年份。其余的八年中民间投资增速则明显弱于国有部门投资,在2015—2017年一方面消化“四万亿”刺激之后的产能过剩,一方面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政策下很多行业的民营企业被迫去产能;2019年主要受中美贸易争端影响;2020年主要受疫情影响;2022—2024年则主要受房地产开发投资下降的拖累。
国有部门投资,特别是财政资金支持的基建投资,原本仅在经济低迷的时候发挥逆周期作用,正如在2004—2014年的十一年间,国有部门投资仅在2009年增速高于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最近的十年来民间投资一直增速较弱,为支撑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和GDP增速,国有部门投资持续发力。
2021年下半年以来的房地产不景气,在新开工面积上体现明显,但施工面积的下滑幅度不大(2022年-7.3%、2023年-7.1%、2024年-12.7%),与房地产开发投资的下滑幅度类似(2022年-10.0%、2023年-9.6%、2024年-10.6%)。2024年房地产开发企业房屋新开工面积73893万平方米,只有2019年和2020年高峰年份的三分之一;而房屋施工面积733247万平方米,尚有2021年高峰年份的75%。这也意味着,由于新开工面积大幅下滑,随着在建项目陆续竣工交付,施工面积将逐年下降,房地产开发投资将有较长时间的下降阶段。而如果要撑住固定资产投资规模,需要国有部门持续加大投资,弥补房地产开发投资的缺口。
2015年以来的民间投资增速下滑是结构性的,而不是周期性的。但十年来宏观调控的方式是在用周期性的措施应对结构性问题,是采用应对短期经济周期波动的短期刺激性政策来解决长期问题,是短期政策长期化。一直采用数量性扩张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而不深入推进结构性改革,既有推进结构性改革难度大的原因,也有被大规模国有部门投资形成的既得利益绑架的原因。
但是很多经济问题正是因为短期刺激政策长期化导致的,如中国持续多年的大规模投资形成的庞大产能,很多行业处于产能过剩状态;国有部门投资中很多是低效投资,只修饰了经济数据,居民和民营企业等微观主体并没有感受到益处;大规模投资依赖债务支持,债务总量不断膨胀,国有部门总负债占GDP比重已经非常高;支撑投资的除了债务还有财政收入和国企利润,财政收入和国企利润的持续增长挤占居民收入的增长,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无从谈起,居民收入和消费占GDP比重持续处在很低的水平,居民消费支出占GDP的比重不足40%,因此消费疲弱。由此陷入了消费不足、依赖投资,投资依靠财政收入、国企利润和债务支持,挤占居民收入、抑制居民消费,继续依赖投资的恶性循环。
高速增长的国有部门投资、高速增长的贸易顺差、高速增长的民间制造业投资,既是中国经济的亮点,也是症结所在。长期的大额贸易顺差和高强度投资都不可持续,前者带来国际贸易争端,后者导致严重的产能过剩与“内卷”、低投资回报率、债务风险、收入分配结构扭曲,这些问题多年来一直困扰中国,背后的原因是居民消费低迷下持续依赖投资和净出口拉动经济。因此,降低GDP增速目标,削减国有部门支出,大幅减税降费,深入推进结构性改革以释放经济活力、提高居民收入,而非继续大规模负债、大规模投资,才是解开症结之所在。
(作者系北京大成企业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