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帆著
回到夔絮香赠送的藏书楼,方姑抱着萧满的孩子迎了上来。彭玉麟叫方姑坐下,吩咐道:“我即日就要去曾大人湘勇军中,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俩便是亲兄妹。这藏书楼十多间房子就归你所有。我走后归日无期。你若遇上好男人,就嫁了。只是小儿永钊你要常去照管,拜托了!”一席话如同生离死别,方姑听得伤心起来,手中的孩子也跟着哭,彭玉麟也凄然泪下。这何尝不是生离死别?他要在从军前将这些都安排妥当,以便安心平乱。
最让彭玉麟放不下心的是儿子。本打算守孝三年期满后,接回藏书楼自己带着。去年长住墓庐,将他寄养在清泉县马振勤家中。这孩子命苦,生下来不到一岁,父母离异,靠祖母带养,祖母去世后就送到了马家。不知为何出生时取名“寄生”,难道冥冥中就是个缺少父爱母爱的命?彭玉麟心中充满歉意,来到城南马振勤家。马振勤读过一些书,教永钊蒙学不在话下,且他为人忠厚,待永钊如同己出,以致永钊将马振勤当爹来称呼。进门,见儿子端坐书桌前,怯生生望着,竟然不相识。彭玉麟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永钊居然挣脱奔向屋外。彭玉麟怅然若失,心里揣度儿子是真不认识自己了,还是幼小心灵生出怨恨的嫩芽,心中很不是滋味。马振勤告知他:“永钊母亲邹氏来看过好几次了。”得知邹氏尚在,心中稍许宽慰。当年心中只有梅姑,与邹氏没有感情基础,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七年未见,她还惦念着儿子,可怜的女人。彭玉麟心中又是一阵歉意。
彭玉麟昏昏然从马振勤家出来,脑海里满是儿子怯生生的眼神和从怀中挣脱出去的背影……他喃喃自语:“钊儿,等父平定洪逆,山河无恙,人间皆安,一定天天陪在你身边。”
这些牵肠挂肚的事处理完毕,彭玉麟便急忙到城北桑园街赵家祠堂的“湖南审案局”,向曾国藩报到。
一亲兵将彭玉麟引进赵家祠堂正厅,曾国藩正与塔齐布、罗泽南、郭嵩焘、刘蓉、陈士杰、李元度、杨载福、周凤山、李续宾、曾国葆、金松龄、邹寿璋、储枚躬、江忠济等营官幕僚开会,见彭玉麟到来,便执着彭玉麟之手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雪琴秀才,今一同为平乱安境出力。”在座者拱手作礼,彭玉麟也拱手致意。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是初次见面,自然不免“久仰久仰”“请多关照”客套一番。彭玉麟心想,曾大人身边人才济济,日后还得谦虚谨慎,勤勤恳恳,干出点业绩。
曾国藩让亲兵领彭玉麟到隔壁书房稍等片刻。彭玉麟心里舒坦,这曾大人身居高位,却谦恭屈己,礼贤下士,没有官架子,在这样的人身边谋事,有如丹凤朝阳,蛟龙得水。顷刻,亲兵倒茶送来。彭玉麟边喝茶边打量书房:已是初冬,一张木板床,垫的是薄薄的棉絮褥子,盖的是薄薄的印花被,和普通人家没有区别。旁边衣架上挂着两套棉布长衫,全无官商富人的绫罗绸缎。满屋都是书,书架上挤挤密密,书桌上厚厚一摞,全然不像京中二品侍郎、如今钦差大臣湖南团练老总的雅室。(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