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晗著
张爱玲的小说里植物非常多,芭蕉、栀子花、玉兰花、香蕉树、樟脑树、菖蒲、凤尾草、象牙红、棕榈、芦苇、淡巴菰……那些亚热带的植物带着热烈暧昧潮湿的气息,为那些传奇故事做了背景。
到了浅水湾,他搀着她下车,指着汽车道旁郁郁的丛林道:“你看那种树,是南边的特产。英国人叫它‘野火花’。”流苏道:“是红的么?”柳原道:“红!”黑夜里,她看不出那红色,然而她直觉地知道它是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那紫蓝的天也熏红了。——《倾城之恋》
大树上高高开着野火花,猩红的点子密密点在鱼肚白的天上。——《连环套》
天完全黑了,整个的世界像一张灰色的圣诞卡片,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真正存在的只有一朵一朵挺大的象牙红,简单的,原始的,碗口大,桶口大。
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第一炉香》
在茶烟缭绕中,您可以看见香港的公共汽车顺着柏油山道徐徐地驶下山来。开车的身后站了一个人,抱着一大捆杜鹃花。人倚在窗口,那枝枝桠桠的杜鹃花便伸到后面的一个玻璃窗外,红成一片。——《茉莉香片》
勾肩搭背走过一棵蛋黄花树—那蛋黄花白瓣黄心,酷肖削了壳的鸡子,以此得名—霓喜见一朵采一朵,聚了一大把,顺手便向草窠里一抛。——《连环套》
春天,满山的杜鹃花在缠绵雨里红着,簌簌落落,落不完地落,红不断地红。夏天,你爬过黄土的垄子去上课,夹道开着红而热的木槿花,像许多烧残的小太阳。——《第二炉香》
靠墙地上搁着一盆绣球花,那绣球花白里透蓝,透紫,便在白昼也带三分月色;此时屋子里并没有月亮,似乎就有个月亮照着。——《连环套》
有些人喜欢模拟张爱玲,往往形似而神不似——除去那特殊的年代感,对地域性的植物不熟悉的人也根本描绘不出来。杀气腾腾开着碗口大红花的象牙红,充满情欲直烧上身来的野火花,许多烧残的小太阳般的木槿花,满山轰轰烈烈开着的灼灼的野杜鹃……带着强烈的色彩感,每一句都像在描述一幅油画,在影影绰绰的旧世界里,显得奇幻而醒目。
如果一个作家写到花草树木而从不能够说出具体的名字,只有“树”和“花”二字,我都会觉得他或她暴露了自己粗鄙的一面。据说白居易的诗集里有208种植物,苏东坡的诗集里有256种植物,他们都是有趣有味之人。古典小说《金瓶梅》中有210种植物,《水浒传》有102种,《西游记》里有253种。
曾任中国台北植物园园长的潘富俊博士,推断出《红楼梦》后四十回跟前八十回不是同一人所写,因为《红楼梦》前八十回平均每回出现十余种植物,而到了后四十回,却下降为3.8种。
听说耶路撒冷的植物园设有“圣经植物区”,栽种着橄榄、香柏树、无花果等《圣经》里提到的植物,而我国台北的植物园设有“诗经植物区”,有蒹葭、荇菜等,这些都让我心向往之。若能读《诗经》识草木,读《山海经》识鸟兽,不亦快哉。
教你一招:认识你所在城市的各种植物,观察它们四季里的变化,结合当时的心情去描写它们。(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