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为周代重要的十二诸侯之一,历经西周、春秋、战国,延续约760年的发展历史。西周晚期、东周以降,各诸侯国为利益之争而战事频繁,为寻求自我保护、扩展实力和影响,诸侯国之间常进行政治结盟,两国通婚则是政治结盟的重要方式。宋国作为中等诸侯国,也数次对外通婚联姻。下面介绍几件反映宋国对外通婚联姻的青铜铭器,其铭文内容既弥补了史籍文献失载的空白,又从另一个侧面展现了宋国的对外政治关系情况。
宋孟姬铜匜
1985年3月在永城市陈集乡征集到一件青铜匜(图1),现存于永城市博物馆。该匜通长35厘米,高15厘米,重3.3千克。匜流较长且宽,下附四个兽形足,夔龙形鋬,龙嘴衔住器物口沿,口沿下部饰窃曲纹一周,腹部饰瓦纹。该青铜匜与陕西扶风发现的“中友父匜”、传世的“史颂匜”以及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出土的I式青铜匜(M1601∶16)的形制、纹饰相似,时代应为西周晚期。
图1宋孟姬铜匜
器物内底部铸有铭文3行,连重文共17个字,铭文内容为“奠(郑)白(伯)乍(作)宋孟姬媵也(匜),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之”(图2)。“奠白”即郑伯,指郑国的诸侯或国君,“宋孟姬”是该青铜匜的主人,“姬”是器主人母家之姓(郑国为姬姓诸侯国),“孟”指她在姊妹中的排行,“宋”为其夫家所在的诸侯国国名。“媵匜”即古代为女孩出嫁所做的陪嫁妆奁。从上述铭文内容可知,该青铜匜是郑国的国君为其女儿出嫁到宋国所做的陪嫁器物。
图2宋孟姬铜匜铭文
《史记·郑世家》记载:“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郑。”郑桓公友于公元前806年初封于郑(今陕西华县),为郑国的开国君主,前771年同周幽王一起为犬戎所杀。西周晚期,王室政权岌岌可危,郑桓公友深恐即将崩溃的命运危及自己,便问计太史伯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乎?”太史伯对曰:“独雒之东土,河济之南可居。”“雒之东土”“河济之南”即今河南洛阳以东、河南中部一带。郑国为避犬戎之乱,准备举国东迁,东迁前要考虑处理好和周围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和东迁后东方邻国宋国这样一个重要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宋国地处中原,面对西周晚期日益形成的大国争霸的形势,必然也会考虑如何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也会注意搞好与周围诸侯国,特别是作为西周王室重臣的姬姓诸侯国郑国之间的关系。在这种互利情况下,郑、宋两国进行政治结盟应在情理之中,通婚联姻则是实现政治结盟的重要手段。
该青铜匜的时代为西周晚期,根据铜匜的时代以及西周晚期郑、宋两国之间的政治关系情况进行推测,该青铜匜极有可能是郑桓公友(在位36年,前806-前771年)嫁其女儿宋孟姬于宋戴公(在位34年,前799-前766年)之子宋武公司空(在位18年,前765-前748年)的陪嫁器物。
宋景公铜簠
1978年3月至1979年5月发掘的河南固始侯古堆一号墓及其陪葬坑,时代为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墓主人为一女性,年龄约30岁。墓室内出土陶器、原始瓷器31件,玉器50件和少量青铜器、漆木器等文物。陪葬坑内随葬器物包括青铜礼器25件、青铜乐器17件、漆木肩舆3乘以及编钟架、鼓、瑟等漆木器和少量青铜车马器。青铜礼器以2件宋景公青铜簠最为重要,其上铭文对探讨研究东周时期宋、吴两国政治关系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
图3宋景公铜簠
两件青铜簠形制、大小、纹饰和器内铭文内容完全相同(图3),时代为春秋晚期。铜簠呈长方形,器表饰云雷纹,两耳呈仰首卷尾兽形,器身、器盖可以分置。口部长33.5厘米,宽26.5厘米,通高25厘米。铜簠器身内底部和器盖内铸有相同铭文,共20字,铭文内容为“有殷天乙唐(汤)孙宋公栾作其妹句敔夫人季子媵簠”(图4)。
图4宋景公铜簠铭文
铜簠铭文“殷天乙唐”,指商王朝建立者商汤。“殷”指商代,“天乙”为商汤的庙号。《史记·殷本纪》云:“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唐”即“汤”,“宋公栾”即宋景公栾,为宋元公差(或佐)之长子,是宋国第26位国君。《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记载:“十一月,宋元公将为公故如晋,梦太子栾即位于庙,己与平公服而相之。旦,召六卿……宋公遂行。己亥,卒于曲棘。”宋景公栾为宋公微仲衍之后嗣,微仲衍为殷帝乙之次子,是商汤的后代,所以宋景公栾自称为“殷天乙唐(汤)孙”。“季”为排行,古时以伯仲叔季相排,“季子”为宋景公最年幼的妹妹。“子”为姓,宋为商之后嗣,商为子姓,宋人亦称谓子姓。铭文“句敔”即“勾吴”,为吴国的称谓。《史记·吴太伯世家》记载:“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勾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媵簠”为古代嫁女时的陪嫁器物。综上所述,我们得知这两件青铜簠应是宋景公栾为其最年幼的妹妹季子嫁给吴国国君时所作的陪嫁器物。
宋共公铜鼎、宋共公铜铺
2009年5月在山东省枣庄市峄城区徐楼村发掘的2座东周时期墓葬,为夫妇异穴合葬墓,时代近春秋晚期。其中M1出土器物包括铜礼器、乐器、车马器等,墓主人为女性;M2出土器物包括铜礼器、兵器、车马器、生产工具等,墓主人为男性。两墓共出土青铜铭器8件,其中M1出土5件宋国青铜铭器,包括铜鼎3件、铜铺2件。
图5宋共公铜鼎
3件铜鼎均残,其形制、纹饰及铭文内容相同,但大小有别。铜鼎标本M1∶39(图5),口径32.8、腹径34.8、腹深12.4、通高26厘米。器盖顶平,盖中间有一个圆环形纽。微敛口,厚唇,浅弧形腹微鼓,圜底近平,下部三蹄形足肥大。器左右两侧各置一长方形中空附耳。器盖表面饰两周蟠螭纹,附耳外侧饰S纹,腹上部饰一周蟠螭纹。器盖表面中间圆环形纽两侧及腹部内壁均铸有相同内容铭文,计5行28字,铭文内容为“有殷天乙唐(汤)孙宋公
(固)乍(作)
叔子
鼎其眉寿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之”(图6)。
图6宋共公铜鼎铭文
2件铜铺均残,其形制、纹饰、铭文内容及大小完全相同。铜铺标本M1∶24(图7),口径24.6、底径22.4、足径17.6、通高24.6厘米。铜铺为覆钵形器盖,盖顶部置8个外卷的花瓣,盖沿部有4个对称小纽与器口相扣。直口,平折沿,方唇,浅盘,直壁,平底,盘下部附喇叭形圈足,圈足柄部较粗。花瓣内饰镂孔蟠螭纹,器盖顶部中间、外缘及铜铺浅盘腹部均饰一周交体蟠龙纹,柄部、圈足部位饰长方形镂孔。器盖内及器内底部铸有相同内容铭文,计6行28字,铭文内容为“有殷天乙唐(汤)孙宋公
(固)乍(作)
叔子
铺其眉寿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之”(图8)。
图7宋共公铜铺
图8宋共公铜铺铭文
M1出土的3件青铜鼎和2件青铜铺,所铸铭文内容相同,只是铭文反映的器物名称不同而已。根据鼎、铺所铸铭文内容,3件青铜鼎和2件青铜铺均为宋公固同一人作器。“宋公
(固)”,指宋共公固。《春秋左传·成公十五年》云:“夏六月,宋公固卒……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根据《史记》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记载,宋共公在位13年(前588-前576年)。“叔”为排行,“叔子”为宋公固的三女儿。铭文“
”,指宋公固之女叔子所嫁男方的国名。李学勤先生认为,铭文“
”即“
”,为“费”字,即宋公固之女叔子嫁于费国。赵平安先生认为“
”字从水旁
声,可以看作是“瀸”的异体字,“瀸”与“滥”二字古时音近可通,故“
”字可以解释为“滥”字。笔者认为,赵平安先生将铭文“
”字解释为“滥”字相对合理,因为枣庄市峄城区徐楼村东周墓葬附近在春秋时期确属滥国辖地,按照周代礼制规定诸侯国国君死后均埋葬于其封地内。另外,徐楼村M2还出土一件滥公青铜鼎,器内壁铸有铭文3行22字,自右向左铭文内容为“唯正月初吉日丁亥
公宜脂余(择)其臧金用铸其
宜鼎”,为滥公宜脂的自作器,M2的墓主应该为滥公宜脂。由于徐楼村M1和M2为夫妇异穴合葬墓,故我们推断徐楼村M1出土的3件青铜鼎和2件青铜铺应是宋共公固为其女儿叔子嫁给滥国国君宜脂所作的陪嫁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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