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王好俞刘东
翁雨博蹲下身子,挑起了一对竹篓。这里面,装满了采茶工刚刚摘下来的西湖龙井鲜叶。
从山上将采好的茶叶收下来,再送到家里进行摊青处理,最快也要走上20分钟。
青叶稍经日晒后容易发红,头采的茶芽又尤为金贵,一刻都耽搁不得。尽管已经来来回回数趟,翁雨博依然脚步飞快。
一上午下来,他的双腿和双肩开始酸痛。稍作歇息,翁雨博还是坐到了炒茶锅边,挥手炒起茶来。
这是“00后”翁雨博帮家里打理茶庄的第四个年头。他笑称自己不孤单,这两年,和他一样选择回到茶山、接过家业的同龄小伙伴,加起来已经快有10来个人了。
3月20日,2025年西湖龙井开采首日,潮新闻记者记录下了这群00后茶人的故事。
从汽修回归家族茶庄
他希望30岁前能出师
四五年前,翁雨博炒茶的双手,还在干着修理汽车的活。
家族茶庄历经百年风雨,传到父亲翁力文手中,已是第五代。那时,父亲觉得让儿子学一门炒茶之外的手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支持儿子另学手艺谋生,但父亲的心里总有一丝遗憾。他曾试探性地问过儿子:“要不要考虑学学炒茶,回来帮帮家里?”
翁雨博坦言,其实回家打理茶园的念头,也曾多次在心里冒头。因此,父亲刚一开口,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回到了这片茶山。
翁力文是西湖龙井炒茶技能大师,儿子要顺当接过父亲的衣钵,得扎扎实实从炒茶这门基本功学起。
虽然从小没少和茶叶打交道,但双手放在200多摄氏度的高温锅里炒茶,还是翁雨博人生中头一回。他记得,初学那天,手上就起了好几个水泡,火辣辣疼。
而这四年里,手上长过的水泡、结出的茧子,早已数不清。这些身体上的小磨砺,在他看来都是值得的——如今,只需父亲偶尔提点一两句,他也能炒上一锅好茶。
正如父亲始终强调的那样,杀青与辉锅这两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各自需要三年的扎实功底来沉淀。翁雨博心里明白,他的手艺离大师还相去甚远,“路还长着呢,我得努力,争取在30岁之前出师。”
即使腿脚不便,70多岁的爷爷每天仍要走上一个多小时去茶园转转;明明能请帮工,父亲却事事亲力亲为……这么累何必呢?翁雨博以前不理解父辈们这种费劲,但现在他似乎已经被同化了:学炒茶、参加产业培训班、考无人机驾驶证,完全停不下来。
“我爸已经53岁了,等到有一天他干不动,我得能顶上去。”翁雨博说,那是作为茶人的父亲对他的终极考验。
从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动起来”
他想让更多年轻人看见龙井茶
确认采摘进度、安排茶叶入锅炒制,还要不时应对客人的采购咨询……今年,采茶、炒茶、包装等细致而繁琐的工作,被父母交到了22岁的朱江涛手里。
阿太的七亩茶园,经爷爷之手,再交至父亲掌管,数十载光阴里,它成了家中生计的支柱,也撑起了一家人的体面生活。
朱江涛接过接力棒,成为茶四代,似乎顺理成章。然而,优渥环境里长大的他,心里起初十分抵触这份辛苦活。
从小到大,扛着锄头和父亲一起上山给茶树除草施肥,是朱江涛最不情愿做的事情。每年茶季,父母埋首于炒茶锅旁,彻夜不眠的那份辛劳,也令少年心生怯意。
可偏偏一句“茶园最后肯定要交到你手里”,让他知道他躲不过这样的命运安排——父母对这个独子寄予厚望,就连茶庄的名字,也被他们改为了“江涛园”。
“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它荒废了吧?”爷爷的骤然离世,让朱江涛开始重新思考自己与这片茶园的关系,尝试着去理解几代人为何如此坚守这片土地,为何愿意付出所有的心血和汗水。
从修剪枝条到防治病虫害,从采摘时机到炒制技巧……下定决心后,朱江涛不再像往年那样逃避,他开始学习茶园管理的每一个细节。两年多时间,日子很忙,但充实而具体,“踏踏实实去学,才能让爸妈知道我是靠得住的。”
如今,朱江涛的脸庞虽仍带着几分稚气,想法已经成熟。他心中盘算着,从今年开始要把自家品牌响亮地打出去,“想去吸引更多的新客户,特别是那些对龙井茶还不太熟悉的年轻人。”
聊茶叶生长过程,拍老师傅炒茶技艺,用AI写文案……朱江涛在小红书上开了个新号做品牌宣推。接下来20多天的采摘期,他立下了要做个日更博主的小目标,“让大家看见我、记住我。”
“无论是运营账号还是打理茶庄,都挺难的,但先去做一定没错。”朱江涛觉得,他和茶园里那些新发的茶芽挺像的:“慢慢来,肯定能在春天里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