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杭州文史之路,在南宋末年到元初,会与一位文史大家相遇,他会讲很多故事给你听,这位文史大家就是周密。
周密,字公谨,南宋小官。他是那个时代的历史记录者,写下了《武林旧事》《齐东野语》《癸辛杂识》《云烟过眼录》《浩然斋雅谈》《澄怀录》等著作,记录了那个时代的大家风尚与民间趣事。
周密不仅见闻广博,也能诗善词,与王沂孙、张炎、蒋捷并称为宋末词坛四大家,他的词集有《蘋洲渔笛谱》《草窗词》等。
写西湖,“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
周密出身于数代仕宦的书香门第,家中藏书众多。周密的外祖父章良能很有才学,官至参知政事,母亲章氏精通翰墨。周密的父亲周晋喜欢写词,常与名流酬唱。周密从小耳濡目染,常参加父辈师友的唱和,笔力渐增。
周密年轻时,向杨缵、张枢等人学习写词。杨缵是声学大师,著有《作词五要》。周密向杨缵学习声律节度,深得切磋之益。景定五年(1264)春天,周密参加西湖吟社。这个诗人社团由杨缵、张枢发起,成员有杨缵、张枢、施岳、陈允平、张炎、仇远等著名诗人、词人。西湖吟社常举办游赏活动,以诗词唱和,交流思想,切磋文学艺术,许多作品成为传世名作。
周密游赏西湖时写了不少诗词,如与施岳唱和,作《曲游春》:
“禁苑东风外,飏暖丝晴絮,春思如织。燕约莺期,恼芳情偏在,翠深红隙。漠漠香尘隔。沸十里,乱弦丛笛。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
柳陌。新烟凝碧。映帘底官眉,堤上游勒。轻暝笼寒,怕梨云梦冷,杏香愁幂。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正满湖碎月摇花,怎生去得?”
这首词描写的是寒食节时,西湖的春游盛况:春风和煦,如游丝的柳絮飘扬,青年男女往来如云,到处是欢快的旋律和欢歌笑语。一艘艘游船画舫,都驶过西泠桥进了里湖,使外湖显得冷清静寂。
湖堤上的垂柳漫起绿雾,凝成翠碧。堤上,游人渐渐散去,黄昏里暮烟笼罩,透着早春些许寒意。梨花唯恐夜晚的凄冷打破了香美的梦,红杏也担忧被暮色遮蔽。入夜后歌声管乐响起,寒食节在管乐声中渐渐消逝。清澈的月光下,满湖碎月花影荡漾。面对这样的西湖美景,词人留连陶醉怎忍离去。
周密笔下“闲却”的“半湖春色”和“碎月摇花”的宁静夜景,令人神往。
《垂杨飞絮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景定五年(1264)夏天,西湖吟社在西湖环碧园聚会,周密作《采绿吟》:
“采绿鸳鸯浦,放画舸、水北云西。槐熏入扇,柳阴浮桨,花露侵诗。点尘飞不到。冰壶里,绀霞浅压玻璃。想明珰,凌波远,依夕心事寄谁。
移棹舣空明,蘋风度,琼丝霜管清脆。咫尺挹幽香,帐岸隔红衣。对沧州,心与鸥闲,吟清渺,莲叶共分题。停杯久,凉月渐生,烟含翠微。”
这首词精巧清新,声谐韵美,深得名家吴文英赞赏,诩为“绝妙”之作。
周密游西湖时,常以欣赏的眼光看待大自然,大雨中过湖,也不恼雨,细细观鸟,“分明几点闲鸥鹭,着在西湖便不同”。
写西湖十景,赏木兰、梅花,“有人步玉”
北宋时期,诗人常以组诗的形式咏赋西湖。南宋诗人对西湖风光及西湖十景也有许多咏赋描绘。福建诗人王洧的《湖山十景》诗,是对南宋西湖十景的真实写照。张矩写西湖十景词,他登上涌金楼眺望,作《应天长》十首,其中有《花港观鱼》《平湖秋月》《柳浪闻莺》等。
周密、陈允平等也曾加入西湖十景词的写作行列。周密写过十首有关西湖十景的词。第二首《木兰花慢·平湖秋月》如下:
“碧霄澄暮霭,引琼驾、碾秋光。看翠阙风高,珠楼夜午,谁捣玄霜。沧茫。玉田万顷,趁仙查、咫尺接天潢。仿佛凌波步影,露浓佩冷衣凉。
明植。净洗新妆。随皓彩、过西厢。正雾衣香润,云鬟绀湿,私语相将。鸳鸯。误惊梦晓,掠芙蓉、度影入银塘。十二阑干伫立,风箫怨彻清商。”
杨缵看到周密写的另一首《木兰花慢·断桥残雪》词,感到语言很美,但音律还不够协调,就与周密一起修改。经过杨缵改词协律后,词中不见“雪”字,却处处提到雪,更显清丽明秀:
“觅梅花信息,拥吟袖,暮鞭寒。自放鹤人归,月香水影,诗冷孤山。等闲。泮寒睍暖,看融城、御水到人间。瓦陇竹根更好,柳边小驻游鞍。
琅玕。半倚云湾。孤棹晚,载诗还。是醉魂醒处,画桥第二,奁月初三。东阑。有人步玉,怪冰泥、沁湿锦鹤斑。还见晴波涨绿,谢池梦草相关。”
词人为寻觅梅花,低吟着紧掩双袖,暮色中挥动的马鞭都透着寒气。自从放鹤的林逋去逝,月下暗香、疏影等诗句也被“冷冻”在孤山。待冰雪消融,满城春色,要在垂柳边解鞍小驻,尽情饱览美景。
翠绿的竹林,半倚在映着云烟的水湾。向晚寂静的湖上,游人驾扁舟载诗归来。断桥边,月光幽淡。花园里,有淑女提翩翩长裙,轻挪碎步,踏出珠玉般声响。想起谢灵运梦中得“池塘生春草”之典,仿佛见到晴空下冰雪消融、春水新涨的情景。
周密、陈允平等人写的西湖十景词,受到民众喜爱,被谱曲传唱,曾流行一时。
西湖以外,他流连马塍、吴山
杭州武林门外西马塍,周密曾居住在此,他写的《西塍秋日即事》,反映了那时的所见所感:
“络纬声声织夜愁,酸风吹雨水边楼。
堤杨脆尽黄金线,城里人家未觉秋。”
“络纬”是一种秋虫,即莎鸡,俗称纺织娘。夏秋夜间,它振动羽翼发出声响,声如纺线,所以被称为纺织娘。这首诗写的是秋风秋雨下诗人的感怀。
到了秋天,蟋蟀和鸣蝉声也引发他的兴致。周密在《西塍废圃》,以闹写静:“吟蛩鸣蜩引兴长,玉簪花落野塘香。园翁莫把秋荷折,留与游鱼盖夕阳。”
周密还曾登吴山眺望,蓝天碧水相连,染就一江秋色。钱塘江大潮汹涌奔来,白浪滔天,就像神话中的鳌戴着雪山,像海底的巨龙被惊醒,又像大风把海吹得竖立起来。
潮水过后,看到远处云雾中的青山和天边被潮水打湿的红霞。天色渐暮,江上白鸟飞、帆影过,江对岸不时传来笛声。他把观感写成了《闻鹊喜·吴山观涛》:
“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鳌戴雪山龙起蛰,快风吹海立。
数点烟鬟青滴,一杼霞绡红湿。白鸟明边帆影直,隔江闻夜笛。”
宋亡之后,周密的词作中有了亡国之痛、故国之思、黍离之悲,风格变得苍凉沉郁。如他在《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下阕中,表达了对故国刻骨铭心的怀念:“回首天涯归梦,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故国山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最怜他、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为唤狂吟老监,共赋销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