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营长娄宵庭结婚的第五个周年纪念日,他扔下温思悦,去陪丧偶多年的白月光。
可当她将所有的爱意散尽,打了离婚申请后,娄宵庭却死活不愿离婚。
这一次,温思悦没有心软,她默默踏上了去往大西北的火车,投身新式小麦种子的研发工作。
……
“你去哪?饭都做好了。”
温思悦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正赶上娄宵庭要出门。
他一身军装笔挺,头发也特意喷了新潮的发胶。
比他们刚谈对象时还弄得正式。
“今天是程远的忌日,我去看看。”
他临出门前,还特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说话时,连眼睛都没看过温思悦。
温思悦心知肚明,祭拜好兄弟哪里用得上挑大晚上。
不过又是去照顾好兄弟的遗孀——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秦钰罢了。
又是这样,去年也是这样。
温思悦试图挽回心不在焉的娄宵庭:“这么多菜……”
娄宵庭只看了一眼饭桌,不耐烦地教育起她来。
“你在家太闲就多看点书,没事煮这么多菜浪费钱干什么!”
温思悦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大半是他爱吃的。
他总是记清楚程远的忌日,也能每一回都给秦钰过生日。
但他们五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是不重要的,说忘就忘了的。
说到底,还是她不重要。
温思悦的左半边脸上被烫了一个泡,是刚才炒菜的时候油溅的。
他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没在意。
娄宵庭是不关心这些事的。
五年来,他连厨房都没进过几回。
被不清不白地训了两句,脸上的水泡烫得难受。
温思悦忍不住委屈了:“结婚纪念日我一个人过不了,你今晚是一定得去陪她是吗?”
被戳破了隐晦的心思,娄宵庭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冷血?”
“程远死了好几年,小钰一个人孤零零的,你跟她计较什么!”
“温思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他的语气很激动,看过来的目光充斥着失望。
一句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戳着温思悦的心骂。
说得她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刻薄……
她只是想在五周年纪念日留住丈夫一起吃顿饭而已。
“宵庭哥。”
门外传来秦钰温婉好听的声音。
温思悦抬头看过去,秦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门槛上看着。
明明大家都住在一个军属大院里,隔几步路就能串门。
大院里热热闹闹的,哪里来的“一个人孤零零”。
而娄宵庭就非得大晚上踏出这个门槛去陪她。
秦钰的样貌生得标致秀气,比温思悦年轻几岁。
她被厨房经年不断的油烟熏得脸色不好,秦钰的皮肤还是娇嫩白皙。
娄宵庭是不舍得让他的“小钰”饿着,每天晚上都得打包饭菜送过去。
有时候,家里人还没动筷,他已经殷勤热心地打包好了一份。
秦钰朝着温思悦抱歉地一笑,又嗔怪似的瞪了娄宵庭一眼。
“宵庭哥,你回去陪嫂子吧,别惹她生气了。”
看她被凉风吹得一哆嗦,娄宵庭赶忙往风口上挡了挡。
“她整天就在厨房里忙活那几样菜,不用我陪。你回屋去,别着凉了。”
秦钰往他身后躲了躲,开口就夸温思悦。
“会做饭也很厉害啊,不像我,我什么都不会,也只能在研究所里帮忙打下手。”
娄宵庭看着一身油烟味的温思悦,皱着眉是有些嫌弃地说:“小钰你是海归,她就只会做两个菜,怎么比得了你呢。”
他们忘记了,秦钰当年出国学习的名额,正是温思悦让给她的。
秦钰能进研究所工作,也是她向所长推荐的。
他们的说话声不小,早有隔壁婶子开了门在那探头看。
温思悦突然不想和他们吵了,疲惫地合上了门。
也没什么。
就是觉得脸上的水泡被冷风刮了一下。
剐心的疼。
也没人帮她挡风。
回到屋里。
一桌的菜都凉了,温思悦早就没心情吃了。
餐椅上还放着一份褶皱了的报纸,她看了好几遍。
她转动着电话轮盘,按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那是部队研究所的电话。
她要打给研究所所长李兴国李教授,国家一流的农学专家。
接线的小姑娘一听是她,乐呵呵地喊了声温师姐。
“小廖,老师在忙吗?”
话音刚落,电话里头就传来了小廖师妹兴奋的叫唤声。
“老师!老师!温师姐来电话了!”
李老师的洪亮嗓门里也透着高兴。
“小温,你还记得给老师打电话啊?”
难得和老师通个电话,温思悦和他聊了聊家常,又提了研究所近来的研发项目。
她给出的几句提议,让老师赞不绝口的同时,又埋怨她五年前就离开了研究所。
“你要是想回来啊,研究所随时欢迎你。”
这些年,祖国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作为新鲜血液输送进了研究所。
研究所里的人才那么多,也不缺一个她了。
隔着电话,温思悦轻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那份报纸。
报纸上印着的黑白照片,是祖国大西北万里无垠的黄土高坡。
风沙飞扬间,是一张张年轻爽朗的面孔。
“老师,我前几天看了报道,听说祖国大西北正在大搞基础建设。”
“是啊,我国的大西北资源丰富,亟待开发,只是环境太恶劣了。”
李老师叹了一口气,“国家大力号召支援大西北,那里急缺科研人才。”
她捏紧了手里的报纸,目光如炬。
“老师,我请愿响应祖国的号召,前往大西北基层进行基因小麦新种子的研发工作!”
温思悦感觉胸口的心脏在震颤不已,一口气长吐了出来!
“小温你确定吗?大西北风沙大尘土多……”李老师很惊讶。
“我确定!祖国需要我,我就去!”
李老师欣慰的声音有些发颤。
“好啊!好啊!好!”
“你这个学生的觉悟,比老师我大得多啊。”
“有你这个学生,是我李兴国的骄傲!”
“你就代替老师,好好用毕生所学,去振兴我们祖国的大西北!”
温思悦握紧了拳头,心中沟壑难平,用万分坚定的声音应下来。
“老师,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栽培!”
她给娄宵庭当了五年的婚姻保姆。
不过方寸的油烟厨房困住了她五年。
祖国有更广阔的天地,让她在未来施展手脚!
李老师告诉她,三天后正好有一趟前往大西北的火车。
他还叮嘱温思悦,西北的气候环境恶劣,又冷又干,要她做好准备。
温思悦谢过多年的恩师,放下了电话。
回到卧室,她就从角落里找出了行李箱。
五年前,她收拾行李准备出国留学,就是用的这个行李箱。
五年过去,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一如他们的婚姻,蒙尘很久了。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张结婚照。
其实都不算结婚照,没有喜庆的红底,没有笑容洋溢的幸福。
娄宵庭皱起来的眉头看起来冰冷又勉强,只有她牵强地扯着他的胳膊。
她是十八岁认识的娄宵庭,当时他是部队评出来的进步标兵。
娄宵庭穿着笔挺飒爽的军装,呵退了不停骚扰她的追求者。
“想谈对象也要彼此尊重,请你尊重温小姐。”
五年前,娄宵庭突然跪地向她求婚,求她不要出国。
她留下来了,放弃了无比宝贵的学习机会。
脱下做实验的白大褂,为他洗手作羹汤。
后来才知道,娄宵庭图的是她的出国名额,为的是他好学上进的白月光。
还真是“舍己为人”啊。
温思悦看着拍得勉强的结婚照,心里苦涩。
三年前,丧偶悲痛的秦钰被他自作主张地安排到他们家里来借住。
怕她看到结婚照触景生情,娄宵庭二话不说把结婚照丢进了行李箱里。
行李箱又被丢在了犄角旮旯里,态度像处理垃圾杂物一样。
“嘎吱。”
推门的声音传来。
娄宵庭看到她不声不响地把结婚照翻出来,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没事拿结婚照出来干什么?”
她没回话,娄宵庭才发觉不对劲。
平时她是舍不得他的话落地上的,总能陪着笑说上两句。
娄宵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
“你今天怎么了?”
“我不就没和你吃一顿晚饭,多大的人了,至于一直闹脾气吗?”
温思悦头也不抬地把结婚照从行李箱里拿出来,随手放在了桌上。
这个举动更刺激到了娄宵庭,他拽住了温思悦的手,压着怒火。
“我都说了我和小钰没可能了,我们都结婚五年了,你用得着这么敏感吗?”
是啊,五年了。
娄宵庭的心思,从来没放在自己身上过。
她们的婚约名存实亡,像是他的施舍。
娄宵庭还想把结婚照收回去,压着火气地质问:“你把结婚照摆出来,不就是想刺激小钰?”
温思悦平静地挣脱了他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把行李箱腾出来。”
他以为温思悦把那张结婚照当成心肝宝贝,也觉得她是在嘴硬。
“行了,收起来吧,别闹了,我和小钰真的没什么。”
温思悦用力一甩手,毫不犹豫地把结婚照甩在了地上。
“砰!”
相框磕在地上。
她从满地玻璃碴子里站了起来,如释重负。
“我们离婚吧。”
不是临时起意,是经年累月的失望堆起来的。
娄宵庭辜负的何止是一桌凉了的饭菜,还有她。
听到她的话,娄宵庭怔愣了愣,“你想和我离婚?”
他盯着地面上的玻璃碴子,冷笑着摇摇头:“你又在闹什么,老夫老妻闹离婚,传出去丢不丢人?”
又是习惯性地指责温思悦,仿佛她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在胡闹。
他永远这么自信,笃定温思悦不会和他离婚。
这么多年无限的包容,给他惯出来的毛病。
薄薄的照片还躺在一地的玻璃碴子里。
照片上冰冷的神情和他现在的模样如出一辙。
温思悦捡起那张照片,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离婚吧。”
“温思悦,你冷静一点!”
他还是用那副命令的口吻说话。
温思悦不再解释,转身远离了那堆玻璃碴子。
余光看见他低头捡照片被玻璃碴子扎到了手,她也不管,上床蒙头就睡了。
睡得很沉很沉。
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温思悦起床看见玻璃渣都被扫得干干净净,沾着胶水拼凑出来的结婚照还放在桌上。
厨房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忙活声,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娄宵庭一年到头都不会走进厨房几回。
她进厨房看了一眼,娄宵庭正在洗昨晚落下的碗。
洗得不太干净,碗面上还腻乎乎的。
这种脏乱的家务活,一直是她在干。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更何况,娄宵庭对她没有情,只是愧疚而已。
娄宵庭看到她,扯着嘴角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落下脸和她搭话。
温思悦一言不发地绕开他,安安静静地给自己做了顿早餐。
没有做娄宵庭的份。
他不满地皱着眉头盯着温思悦看。
他想等她松口服软,就像以前一样。
四年前,秦钰和新婚丈夫一起回国。
甜甜蜜蜜的一对海归夫妇。
娄宵庭接受不了,整天喝得烂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没了也不在意。
温思悦冷了他三天,他也三天没回家。
一回家一开口只说自己饿了,温思悦最终还是服软地给他做了饭。
现在不会了,她想开了。
娄宵庭不需要她,但祖国的大西北需要她。
刚吃过了早饭,隔壁刘婶来了。
“小温啊,婶子来了,来开个门。”
刘婶给她送来了蜜饯,她尝了一个,甜滋滋的。
“谢谢刘婶!”甜得温思悦嘴角上扬,真心实意地道谢。
“甜吧?我就说啊,我那小孙女吵着闹着要吃,我好不容易给你留了几个。”
刘婶看她高兴,也乐呵呵地说着。
这蜜饯当然也没有娄宵庭的份。
刘婶昨天就看到他们吵架了,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她看着温思悦长大,又看着她嫁人,最看不惯娄宵庭冷冰冰地待她。
刘婶嫌弃地斜了娄宵庭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着:“娄营长,我也不知道你在啊,还以为你又不舍得着家呢。”
“小温昨儿个做了一桌子菜,可惜白瞎了啊。”
娄宵庭不好和长辈计较,冷着脸不说话。
那小孙女扯着嗓子喊奶奶,刘婶看了温思悦一眼才走开。
刘婶前脚刚走,秦钰后脚就找上门来了。
她眼眶通红地看着温思悦,细声嘟囔着:“嫂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温思悦还没说什么话,娄宵庭抢着挡在秦钰面前。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秦钰,叹息着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傻不傻,怎么还哭了?”
娄宵庭轻摸着她的头,轻柔地像怕碰坏了一样。
“宵庭哥,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嫂子会生气的。”
秦钰眼神闪烁、惧怕地看了温思悦一眼,躲开了娄宵庭的手。
“小钰,我拿你当妹妹,程远也是我兄弟,对你好是应该的。”
看吧,他讨好秦钰,还得遮遮掩掩地拿去世的程远当幌子。
他和程远的关系能有多好。
当年程远惹了秦钰掉眼泪,他二话不说去找程远打了一架。
“你嫂子也就是闹点小脾气,她不会怪你的。”
娄宵庭拿程远当幌子还不够,还要拿温思悦做人情来哄秦钰。
“嫂子真的不怪我吗?我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
秦钰说话间,又开始哽咽了起来,红着眼眶看着楚楚可怜。
又惹得娄宵庭一阵心疼地摸着她的头无声安抚。
温思悦冷眼看着他们亲密无间地作戏,不惯着她了,“确实不值得。”
“嫂子……”秦钰眼角的泪掉了下来,愣神地看着她。
娄宵庭的脸色沉下来,不由分说地呵斥她:“温思悦!她都来道歉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闹到隔壁婶子来帮你撑腰还不够吗?!”
看着他沉得吓人的眼神,温思悦平静地摇了摇头:“当然不够。”
“她这些年拿了我们家那么多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
“杂七杂八不值钱的小东西就算了,值钱的大物件要么还回来,要么折现。”
“前年,你说怕她一个人孤零零,给她买了台彩电,得还回来吧?”
他们家到现在都没有彩电,他倒不怕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家。
“去年,你说她去研究所上班太远了,给她买了台自行车,得折现吧?”
研究所离军属院不到半小时的路,温思悦每天去买菜来回都快一个小时了。
“今年五月份,你在她生日那天送了玉镯子,玉镯子呢?”
结婚五年,她没从娄宵庭这里拿到过礼物。
以前,她是娄宵庭最包容、最大度的贤妻。
现在,她想要刻薄一点。
“温思悦!”
娄宵庭怒火中烧地吼了起来:“东西都是我自愿送的,你现在算什么账!”
“你不喜欢小钰我能理解,但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冷血!”
那只玉镯子现在就戴在秦钰的手上,她哽咽地抽噎了一下,作势要把玉镯子取下来,“我现在就还给你。”
温思悦伸手要去拿玉镯子,被暴怒的娄宵庭推了一把。
“温思悦,闹够了没有!”
她被娄宵庭用力一推,没有防备地磕在了桌角。
磕到的手肘处传来一阵剧痛。
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不用看她也知道,那里肯定淤青了。
缓过劲后,又好像没多疼。
她那个孩子掉了的时候,比现在疼得多。
温思悦去钢铁厂找了退伍多年、声望很大的厂长,他曾经是娄宵庭的老班长。
“小温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老厂长揉了揉耳朵,惊讶地看着她。
钢铁厂机器运作的声音嗡嗡巨响。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温思悦提高了嗓门,声音坚定有力。
“厂长,我说我要和娄宵庭离婚。”
“希望厂长能替我做主!”
厂长面露难色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你们结婚都五年了是不是?真想好了要离啊?”
大家都住在一个军属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娄宵庭天天往丧偶的秦钰屋里去,不可能没人说闲话的。
只是温思悦一直保持沉默,才没人敢传得太过分。
所以厂长也并不惊讶,只是再一次确认她的想法。
“厂长,我确定,但我怕他不同意。”
她没有提娄宵庭和秦钰的事,也没提他对自己动手的事。
只是默不作声地卷起衣袖,露出了布满淤青的手肘。
厂长一看就明白了,顿时气愤地拍着桌子喝道:“还对女同志动起手了,他真不是个东西!亏他还是个营长呢!”
“这件事厂长替你们做主离了!你回去打个离婚申请就行。”
温思悦谢过了老厂长,刚走出钢铁厂的大门,迎面就遇上了不想见的两个人。
娄宵庭还是一上来就不分青白地责问她。
“温思悦,我们的那点私事,你非得闹得所有人都来给你撑腰吗!”
温思悦的事已经办完了,不想和他吵,冷着脸只想绕开他们走。
娄宵庭不由分说地上来拽她的手,被秦钰拦住了。
“宵庭哥你别说了……嫂子对我有怨是应该的,我拿了你们家那么多东西。”
温思悦平静地笑了,甩开了娄宵庭的手,讥讽了一句。
“你也知道啊?那明天记得把东西给我送到家里来。”
毕竟,后天她就要去大西北了。
“娄宵庭,等她把东西送回来,我们就离婚。”
秦钰的脸色刷得一下白了,自责地嘟囔:“嫂子……你真的因为我要和宵庭哥离婚?”
“都怪我,都怪我……”
“我要是现在去死,嫂子能原谅宵庭哥吗?”
看温思悦无动于衷地不回话,秦钰流着眼泪,依依不舍地看了娄宵庭一眼。
“谢谢宵庭哥这些年对我的照顾,下辈子再报答你!”
说着,她就含泪咬牙往旁边的石柱子上撞过去,要闹一个以死谢罪的名头。
娄宵庭当然舍不得,用力搂着她拦了下来。
“不怪你,她也不会和我离婚的,你不用道歉。”
温思悦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心里再也起不了波澜。
胡闹了一通,秦钰一点伤没受,还和娄宵庭抱作了一团。
厂里人出来看,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分开避嫌。
老厂长从厂里走了出来,严肃地板着脸,指着娄宵庭。
“小娄你进来,我得和你谈谈你的作风问题了!”
温思悦到车站买了去大西北的火车票,明天一大早就发车。
比老师说的还早了一天。
车站离得远,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家,娄宵庭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像是枯坐着等了她很久,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不知道老厂长和他谈了什么,他的脸色有些沉重。
温思悦只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意地往卧室里走。
这一趟去大西北,她收拾行李还得准备挺多东西。
在路过娄宵庭时,他拉住了她的手,嗓音沙哑:“思悦,我错了,我们谈谈吧。”
他很少会承认自己错了,更是难得向她低头。
温思悦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好谈的,我们都要离婚了。”
娄宵庭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和小钰真的没什么,我知道你在意,我以后和她少来往。”
“你不会和我离婚的,五年的感情,你舍得?”
经历了一整天的闹剧,他还是笃定温思悦不舍得和他离婚。
温思悦看着他执拗的眼神,笑了笑:“随便你怎么想。”
转头,一步也没停留地进了卧室。
等她收拾了一部分行李,天又黑了。
肚子有点饿。
温思悦走出卧室一看,娄宵庭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也没动过。
浓重的烟雾萦绕在客厅里,烟味很呛人。
他仰起头来,疲惫的眼里藏着血丝。
“我们离了婚你住哪里?”
温思悦冷淡地打断:“这个不用你管。”
娄宵庭的话一拐弯,绕到他自己身上。
“能不能先不离,厂长说作风问题会影响我……”
看吧,闹到离婚这一步,他还想的是自己的升迁。
温思悦往厨房走去,“这个我也不在意。”
她刚给自己下了碗面吃,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宵庭哥,这是你这些年送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自行车停在门口。”
“自行车都还了,你怎么去研究所?”
“没关系的,我能走着去……嫂子不高兴了,我不能这样霸占着你们家的东西。”
“别犯傻了,她在和我闹脾气而已,自行车你留着用吧。”
“不好吧……宵庭哥。”
秦钰楚楚可怜、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娄宵庭心疼地安慰着。
温思悦听着他们你侬我侬的声音,有点犯恶心,膈应得刚下的葱花面也不香了。
终于是忍不住,朝着客厅喊道:“秦钰,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等我们离了婚,你们有的是时间腻歪。”
她的说话声传出去时,外面可算安静了半分钟。
隐约能听到秦钰细弱可怜的哭声,娄宵庭在边上哄着。
她听得心烦,忍不住又喊道:“娄宵庭,你实在舍不得的话,你跟她一起出去。”
客厅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刚吃完面,就听到娄宵庭在外面喊医生救人。
他扯着嗓子大吼大叫,温思悦不用细听都知道,秦钰晕倒了。
难怪能急成这样。
她不在意,又回卧室去收拾行李。
李老师托师妹给她送来了保暖防风沙的外衣,还有几件去干加湿的小物件。
隔壁刘婶又来了,她看温思悦在收拾行李,很惊讶地问:“小温,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声不响的。”
温思悦笑着,很自豪地告诉她:“刘婶,我要去支援大西北。”
“你也要去那地方啊?”
“我儿子和儿媳也说要去支援大西北,明天就走是不?”
“听他们说,那里又干又冷的,你东西准备齐全了没?”
刘婶很热心地问来问去,温思悦笑着点点头一一回应。
“对啊,刘婶,那我明天和刘大哥刘大嫂同一趟火车,能一起照应呢。”
“我准备了一个大行李箱,该有的东西都准备了点。”
刘婶一扭头,又往外边走,回了一趟家,拿了几罐蜜饯回来。
“你打小就爱吃这个,带着路上吃啊。”
“你们一起上路,我也放心了!”
“唉,怪舍不得的,你这小丫头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比我儿还亲,第一次出远门啊。”
温思悦郑重地把那几罐蜜饯收进了行李箱最里面的夹层,“谢谢刘婶!”
一抬头,看见刘婶低头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支援大西北好啊!报答国家好啊!这是好事啊。”
她没什么文化,看不懂报纸,也知道支援大西北是去报答国家的大好事。
但是舍不得大闺女也是实实在在的。
看她那模样,温思悦心里酸酸的,拉着她的手。
“刘婶……我爸妈去世得早,你就和我亲妈一样。”
她们一直拉着手,像亲母女一样泪眼汪汪地说着贴心的体己话。
刘婶一遍又一遍地让温思悦照顾好自己。
她想起了什么,为难地问:“小温,你是一个人去啊?还是和那个……”
温思悦知道刘婶想问什么,坚定又决绝地回答:“刘婶,我一个去,我和他要离婚了。”
刘婶很支持她的决定,拍掌叫好。
“分开了好!”
“大闺女啊,这些年刘婶可心疼你。”
“他就不是个东西,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秦钰这丫头也坏,哪有一直和别人丈夫混着的。”
连刘婶这个邻居都能看得明白,温思悦这么多年才醒悟。
她苦笑了一下,“刘婶,我已经放下了。”
刘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念着:“放下了好,这么好的大闺女干啥要受气。”
温思悦默默地应了一声,安抚她:“不受气了,以后不受气了。”
她和刘婶聊了几个小时,聊到了大半夜。
娄宵庭送秦钰去了医院,也是彻夜未归。
她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明天起个大早出门。
直到清晨,娄宵庭才回来,她正拎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娄宵庭看起来一晚上没睡,眼睛里布满血丝,拦在了门口。
他眉头皱得很紧,盯着温思悦的行李箱看,语气差劲地质问着:“你要去哪儿?”
“小钰都住院了,你高兴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要我怎么证明,才相信我和小钰真的没什么。”
闹到这样,他还觉得温思悦在耍小脾气,在吃醋。
她扯着嘴角,平静地看着娄宵庭,“去哪跟你没关系。”
“你们的事也用不着和我交代。”
以后他们是分是合,都和她没关系了。
“让开。”
娄宵庭脸色阴沉地僵在原地,也不愿意给温思悦让路。
院子里传来刘婶的吆喝声:“小温啊!你大哥大嫂要出门了!”
温思悦拎着行李绕开他,走出了家门。
娄宵庭连她要去哪儿都不知道,他慌了。
他怒火中烧地大喊着:“你出去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温思悦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李老师特意安排了车来接他们去火车站。
温思悦坐上了车,正好看到娄宵庭进了屋。
直到看着相伴五年的人坐上车,娄宵庭都不相信温思悦会真的离开他。
闹小脾气、吃醋而已。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只要自己服个软,人就会乖乖回家。
他进了屋,才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封离婚申请。
上面已经签好了温思悦三个字,只剩下他的那一栏还空着。
打开衣柜,属于温思悦的所有厚衣服都被带走了。
那张沾着胶水的结婚照还孤零零地搁在桌上,动也没动过。
结婚五年,他才发现温思悦的私人物品很少,屋子里满满当当堆的都是他的东西。
而现在,满屋里属于温思悦的那点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
娄宵庭双目怔愣地呆呆站在原地。
他不相信五年感情会在短短几天内破碎,也不相信温思悦会毫不留情地走掉。
可现在,她真的走了,带走了属于她的所有东西。
娄宵庭追了出来,借了部队的车,心烦意乱地往火车站赶。
才到火车站门口,就听到了火车嗡鸣的声响,他疯了一样地往里冲。
火车站台上。
刘嫂哽咽又不舍地抱了抱温思悦,又抱了抱儿子儿媳。
李老师领着研究所的师弟师妹们,和她招手送别。
“这一去,老师要保重身体啊,以前惹您生气了。”
五年前,知道温思悦主动放弃了出国进修的机会,李老师气得大半个月不愿意接她的电话。
李老师摘下了眼镜,一遍遍擦着上面的眼泪。
他看着温思悦,炯劲有力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自豪。
“小温,你永远是老师的骄傲!一直都没变过。”
温思悦和他们道别,步伐坚定地上了火车。
火车呜呜地鸣叫,向着远方行驶着。
坚定、决绝,不会回头。
五年前,她没走掉,失去了出国进修的宝贵机会。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离开困住她的娄宵庭。
走去振兴大西北!
走向她的祖国梦!
温思悦看着窗户外,好像看到娄宵庭来了。
他狂奔地追着火车,嘴里像是在大喊着什么。
太远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不重要了。
她拉下了窗帘,笑着和刘大哥刘大嫂说起话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火车呜呜嗡鸣着开了三天三夜。
终于在冗长的嗡鸣声中,停了下来。
温思悦看着窗外,心里一片唏嘘不已。
山野荒凉、草木稀疏,黄沙尘土四下飞扬。
这是他们即将要扎根的黄土高原。
村子里派了人来接他们。
一个黝黑的嫂子,领着十几个大小伙子来了。
几个大小伙子手脚勤快,被嫂子一个吆喝,凑上来帮他们抬了行李箱。
嫂子热心地拉着温思悦的手,爽朗地笑着。
“你就是小温同志吧!大老远过来辛苦了!”
“领导专门打电话过来,让俺们一定要好好接待咧!”
“这日子是苦了点,但大家伙儿人都挺好的。”
这一趟火车过来的,不只是她和刘大哥刘大嫂。
整一趟全是过来支援大西北的年轻人。
村里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热热闹闹一起过去。
一群人住在一个大土窑子里。
黄土堆成的厚墙既能御寒,也能避风沙。
温思悦被安排了单独一间屋,家具简陋但也收拾得整齐干净。
村里很用心地给她配备了不少生活用品。
怕她夜里冻到,被子褥子也是厚厚的一打,看着暖心。
她刚收拾好行李,外头就传来刘大哥刘大嫂的吆喝声。
“小温,我和你嫂子烧了点菜,出来一起吃。”
“温妹子,出门前大棉袄记得穿好了,外面可冷。”
这里昼夜温差大,才入夜,寒风一阵阵地灌过来。
好在身上穿的棉袄厚实,挡了不少风。
温思悦搓了搓冻红的手,揣进了暖和的兜里。
刘大嫂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笑容亲切。
“来来来!温妹子,多吃点,看你瘦的。”
她给温思悦倒了一碗米酒。
“这是嫂子的娘家手艺,尝两口去去寒。”
他们比温思悦大了十岁,对她都像亲人一样。
温思悦猜出门前,刘婶也和他们念着要照顾好自己。
以前温思悦不爱喝酒,尝过一次只觉得涩口。
娄宵庭因为秦钰结婚而嗜酒的那段时间,更让她觉得酒味呛鼻。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在刘大嫂期待的目光中,她尝了一口。
一点也不涩口,还有点回甘。
入肚暖烘烘的。
“挺好喝的,谢谢嫂子!”
“吃喝得饱,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厚土墙外的冷风呜呜得吹。
温思悦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很香。
没做什么糊里糊涂的梦。
梦里只有荒芜广袤的黄土高原。
抵达大西北的第一晚,过得格外安心。
第二天刚吃过了饭,温思悦就被喊去这里的研究所报到。
这里条件艰苦,各方面设备都很欠缺。
研究所也就是一间宽敞点的屋子。
负责接待的小姑娘也是皮肤黝黑,一双黑汪汪的眼睛亮得很。
她的表情里藏不住事,好奇地盯着温思悦打量。
“您就是温同志吧?我们所长还在等着呢。”
“听说您是京都那边派来的农学专家,没想到这么年轻。”
所长的办公室就搭在研究所的边上,也是一间遮风的小土窑子。
小姑娘开朗地领着温思悦过去,朝着小土窑子里喊了一嗓子:“所长!温同志来了!”
“请进。”
听到这个声音,温思悦站在原地怔了怔,小姑娘喊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思悦愣神地注视着办公椅上熟悉的男人。
“林允松。”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念出了童年玩伴兼多年同学的名字。
算起来,他们已经五年不见了。
当年出国留学的轮渡上,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不是同一批次出国的名额,他早了温思悦小半年。
回国的海归学生里,温思悦也没见到他。
她更没想到,会在大西北再遇到这个老同学。
五年不见,他由内敛变得更加成熟。
林允松温和淡笑着,定定地看着她:“温思悦,好久不见,还真是你。”
他是研究所所长,调过来的人员资料全在他手里。
对他们的见面应该不意外。
“那个……温同志,你和我们所长聊哈,我还有工作要忙。”
领她进来的小姑娘了然地一眨眼,嬉笑着扭头跑了。
林允松无奈地笑了笑,大概也猜到这小姑娘想哪儿去了。
“要是出现了什么误会,我会和所里的人说清楚的。”
“没关系。”温思悦淡然地摇摇头。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能有什么误会。
更何况,年岁渐长,她也不是以前怕被人说闲话的小姑娘。
林允松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探出手来,做出了想和温思悦握手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