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一个周末,小张一家聚餐的时刻。
“张大爷,你再不要往桌上乱摆东西!菜都被你弄凉了!”小芳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不耐烦地对我吼道。
我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经常会忘事,但我并没有故意把菜弄凉啊。我就那样茫然地坐在桌边,手有点微微发抖。
“张大爷!”小芳脸色一沉,大声斥责我,“你到底把我们家当成什么地方了?老是弄得乱七八糟的,简直不能要!”
“收拾?”小芳冷笑,“我看你就是来添乱的!老是烦人、麻烦,你还是赶紧滚出去吧!”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麻烦?我就是个老头子,除了三餐吃饭,就待在房间里休息,几乎不出声音的,怎么可能添乱呢?我心想,小芳这是在找我的碴儿,一定另有隐情。
就在这个时候,儿子小张回家了。我刚想跟他解释,小芳已经抢先说道:“小张,你赶紧劝劝你老爹!他老糊涂了,走到哪儿都乱摆乱动,刚才又打翻了碗筷弄得到处都是汤水。我实在受不了了!”
小张听了,立刻严肃地看向我:“爸,芳儿说的是真的吗?你又给家里添乱了?”
“不是故意?你这老糊涂鬼整天就知道惹事!”小张不给我辩解的机会,厉声斥道,“儿媳妇好心留你在家,你倒好,还一个劲儿给人添堵!”
我呆立当场,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最疼我的儿子,今天竟然如此激动地责备我,连解释的话都不听,直接就信了小芳的话。
“行了,我都听芳儿说了,你别再找借口!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悔改,整天胡闹!”小张厉声道,“我先警告你,要是再敢乱来,别怪我不孝,直接把你送到养老院去!”
儿子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猛地砸在我心上。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怎么能这样说我,还要把我赶出家门,送到养老院去!
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经常会记性不好,做事也笨手笨脚的。但这些又不是我本意,而是年龄带来的无可奈何。我明明一直都很小心,尽量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过去的点滴。儿子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山里一间破旧的泥土房里。那时我们非常贫穷,常年朝不保夕。为了赚点辛苦钱养家糊口,我和老婆会拉着小张到山上采野菜、挖野菇。山路崎岖,小张经常摔跤弄伤了手脚,我和老婆就得背着他下山。我们生活非常艰苦,但我从不敢怠慢照顾小张。
“儿子,以后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也要孝顺父母。”我还清晰地记得,每当小张受了委屈,我和老婆都会这样告诉他。
如今孩子都长大了,我却没能熬到他孝顺我的那一天。想到这里,我心如刀割,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张大爷,别难过了,是小张不对。我去和他好好说说,让他别再胡说八道。”一旁的小芳见我泣不成声,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我擦干泪水,看向她。也许刚才是我误会小芳了,毕竟她对我一直都很照顾,我想她应该不会真的想把我赶出去才对。
“没关系,我相信芳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我红着眼眶,对小芳笑了笑。
小芳也回以浅笑,然后转身离开,似乎要去找小张说理去了。我长出一口气,庆幸家里还有她这个通情达理的好儿媳。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暗自安慰自己。
过了一会儿,小张和小芳都回到了餐厅。我紧张地盯着他们,生怕又听到什么伤人的话。小张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但还是冷着一张脸,没有看我。我心里一紧,隐隐感到不妙。
就在这时,小芳叹了口气,对我说:“张大爷,你别介意小张刚才的话,他就是一時气愤,你知道他最疼你的了。”
我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张,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但是小张只是沉默着,丝毫不打算开口。
“其实啊,你也年纪大了,我们又都外出工作很忙,没空照顾你。”小芳继续说道,“要不,你还是搬到养老院去住吧,那里有人定时看护,对你也好。我们每个月都会去看你的。”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原来她根本就没打算帮我说话,还是想要送我走!
"什么?养老院?"我惊恐地重复着这个词,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芳儿,你开什么玩笑!我还能活很多年呢,怎么能去养老院!"
小芳不耐烦地挥挥手:"张大爷,我们也是为你好。要不然你天天在家闲着也是烦,去养老院有人陪着你聊天,不也挺好?"
"那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的朋友都在这边!"我急切地说。
"你有什么朋友?"小芳冷笑一声,"天天就知道坐在家里发呆,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去养老院,不是更好吗?"
我瞪大了眼睛,这女人怎么可以这样践踏我的尊严,把我比作行尸走肉!我明明活得好好的,还可以自理生活,她却想把我赶走。这么多年我视她如亲人,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无情!
我转向小张,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儿子,你一定要劝劝芳儿!我真的不想去养老院,我只想留在你们身边,哪怕你们不理我,我也心甘情愿!"
小张避开我的目光,脸色十分难看。过了半晌,他才冷冷地说:"爸,我们也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你老大不小了,我们每天都要工作,根本照顾不过来你。去养老院不是更自在吗?"
"自在?"我难以置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我指着他们俩,声音发抖:"你们这是想赶我走!我亲手把你养大,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够了!"小张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应该感谢我们这么多年照顾你!别得寸进尺的,你再说我们就是把你赶出去,信不信?"
我瞬间愣住了,儿子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我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这么多年的付出于他而言就这么一文不值吗?我心如刀绞,转身夺门而出。
我茫然地在街上徘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路边的行人嫌弃地避开我这个泣不成声的老头子,我却浑然不觉。我的脑海里全是小张刚才狠狠踩在我心上的一句话:"你再说我们就是把你赶出去!"
原来,我待他如亲的儿子早就这样看我了。我给了他们一辈子的爱与付出,却只换来这样冷酷无情的回报。我突然觉得人生完全失去了意义,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我茫然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脚步虚浮,终于瘫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寒风扑面,我紧了紧破旧的棉衣。夜色渐深,四周的行人渐渐稀疏起来,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坐在漆黑的长椅上。
想到儿子的话,我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我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就那样坐了整整一个夜晚。
我抬头一看,一个面善的老头站在我面前,脸上是惊讶的表情。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我的老邻居王叔!我们小时候住在山沟里,经常一块放羊,后来各自成家立业,许多年没见了。
"王叔,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喜地站起来。
王叔仔细打量我憔悴的样子,关切地问:"老张,你怎么流落街头了?出什么事了?"
我心头一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将儿子赶我出门的事说了一遍,痛哭道:"我恨不得一死了之啊!"
王叔听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语气中透着惋惜:“老张,唉,孩子大了就这样,你也别太伤心了。要不你跟我回家住几天,好好歇歇?”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叔,内心充满感激。多亏遇到他,否则我一个人在街上流浪,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那就麻烦你了,王叔。”我擦干眼泪,连声道谢。
王叔摆摆手,把我扶到他的电动车上。我们就这样来到了他的家。
王叔的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他和儿媳妇。看到我这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们二人都十分惊讶,但还是热情地招待我吃了顿热饭。
吃过饭,我长舒一口气,感觉身体好多了。我开始认真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想弄清自己和儿子究竟有什么误会。
我记得小张原本一直都很孝顺我的,从未说过任何伤人的话。今天他的这番反常举动,一定是受了小芳的影响。
是啊,一切的根源都在小芳!我想起她总是嫌弃我添麻烦,刚才还主动提出要送我去养老院。她一定是在背后灌输了许多有毒的言语,才导致小张不再尊重我了。
我越想越清楚,原来我一直误会了小张,他其实也是受了蛊惑。一定是小芳在故意离间我们父子关系,她这个毒妇!
我站在家门前,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就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小芳提着垃圾出来倒,和我撞个正着。
“张大爷,你怎么回来了?”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正色道:“我回来是想找小张,把一些误会说开。芳儿,你不要再糟蹋我们的关系了!”
“误会?我糟蹋你们关系?”小芳火冒三丈,“是你自己老糊涂,成天惹事生非!还敢污蔑我,你有完没完了?”
我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内心更加确信她就是罪魁祸首。我提高声音道:“小芳,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我都看穿你的险恶用心了,还想继续欺骗我儿子,我绝不允许!”
就在这时,小张也听见喧嚣声出来了。他黑着脸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在吵什么?”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小张就甩开了我的手,厉声喝道:“住口!你还有脸说是芳儿离间我们?分明是你自己老糊涂,成天惹事生非,还不自知害羞!”
我瞬间呆住了,儿子怎么还是这样对我?难道他完全被小芳迷惑了心智不清醒了吗?
我站在原地,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终于明白,小张是真的相信了小芳的话,甚至把我视为心术不正的人。他完全不相信我了。
这一认知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了我的心。我的儿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的亲生父亲!
我茫然地走在街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我知道,我已经完全失去儿子的信任与爱了。就像一叶扁舟在汹涌波浪中颠簸,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依靠。
不知怎的,我居然又回到了那张长椅边。寒风萧瑟,我紧了紧单薄的衣襟,坐在长椅上发起了呆。
“老张,你怎么又坐在这儿?”一个声音把我惊醒。我回头一看,又是王叔站在我身后。
我无力地摇摇头,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跟他诉说了一遍。说到儿子对我的漠不关心,我再次痛哦出声。
王叔沉默了半晌,扶起我,语重心长地说:“老张,人生在世,我们都免不了遭受苦难。你已经尽力为儿女创造了幸福的生活,他们也应该心怀感激。只是时过境迁,孩子终究要走自己的路。你也别太在意他们的过错,人终有一死,还是找点乐子活下去吧。”
我听王叔这样一番话,心中豁然开朗,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没错,我已经老去,终归要在这世间安然离开。我尽了作为父亲的责任,孩子们却走了偏路,我又能奈他们何呢?
也许我不该再为他们的过错伤心难过,只会徒增烦恼。我这剩余的时日,还是过一过逍遥自在的生活才是正道。
思虑至此,我长出一口气,对王叔深深一鞠躬:“多谢您开导我,让我看开了。我决定不再为他们的事困扰,走自己的路到老!”
王叔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好!你我都老了,就随心而活,不要为人处世道困扰。要不你跟我一块住吧,咱们天天聊聊天,散散心,岂不快哉?”
我激动地握住王叔的手:“好!我和您住一块,再也不会为儿女之事牵肠挂肚了。从今以后,咱们过简单自在的老年生活!”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解脱。或许,人生真的不应该为了别人而活,重要的是活出自己的本色,这才是成功的人生。
就这样,在王叔的帮助下,我顺利搬出了小张的家,和王叔一起住进了他儿子留给他的房子里。
王叔这个老伙计,真是我的知音和良师益友。和他住在一起,我浑身上下都焕发出久违的活力与生机。
每天清晨,我们就起早散步、运动,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然后我们一起到菜市场买菜,互相交流着各自的烹饪心得。王叔做菜的手艺非常好,我也时常请教他。
买完菜回家,我们就边洗菜切菜,边聊起过去的点点滴滴。王叔讲起我们小时候一块放羊的岁月,还有我们结婚生子的各种趣事。每每这时,我们都会哈哈大笑,仿佛回到了童年。
吃过午饭,我们会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看书或小憩。路过的邻居见我们其乐融融的模样,也会友善地跟我们打招呼。
下午,我们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公园里有不少乐龄老人,我们就和他们一起下棋、唱歌、跳舞。我发现自己跟他们混在一起竟然完全不觉得老,反而找回了年轻的感觉。
一转眼,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的时光,就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
看见他,我的笑容凝固了。小张脸上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
“儿,你怎么来了?”我开口道,声音有些发颤。
小张移开目光,不自在地说:“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听说你搬出来和邻居住一块了?”
我点点头,沉默不语。一时之间,父子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定睛一看,只见小张眼中闪烁着歉意,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我说。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子之间毕竟骨肉相连。我还是忍不住要给他一个机会。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拍拍小张的肩膀:“儿子,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说出来吧。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的骨肉。”
小张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哽咽着说:“对不起,爸!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对你很不好,完全被芳儿迷惑了心智。我终于意识到,你一直都是那么爱我,可我却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抱住小张,轻声说:“儿子,我原谅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爱的孩子。”
我们父子两人拥抱在一起,泪水交融。我知道,血浓于水的亲情,终会战胜一切困难。
从那天起,小张经常来看我,还执意要我搬回他们家。我谢绝了他的好意,选择继续和王叔住在一起。我知道,我和小张之间的隔阂虽解开了,但他那毒妇小芳的存在,还是个未除的心病。我想保持些距离,才能真正地释怀。
如今我度过的每一天,都是精彩而充实的。我学会了看淡儿女恩怨,活在当下,享受生活的乐趣。我相信余生还会有无限的欢笑与泪水,但我已经準备好迎接它。
我开始享受起这种与世无争的悠闲生活。每天我和王叔过着两老携手看尽长安花的日子,我们会一起下围棋、聊聊今时今事,或者简单包些点心糕饼,泡上茶坐在院中晒太阳、赏花。邻里的老人经常也会来找我们聊天,我们就把儿女的事抛到脑后,谈笑风生。
我的儿子小张时常会来看我,还想重新把我接回家。但我谢绝了,我知道在小芳还在的情况下,我是断断难以接受的。小张也明白我的难处,便经常会买些水果来看望我,还时不时递给我一些现金生活费。我没有接受他的钱,只是和他聊些家常话题。虽然我们之间还存在隔阂,但我能感觉得到,小张是真心想弥补我的。作为父亲,我也渐渐地原谅了他的过错。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的生活变得非常平静,与世无争。邻里的老人都叫我“张达人”,夸我是个高风亮节的老先生。我也乐得其所,不再为儿女之事牵肠挂肚。
转眼到了冬天,我的老友王叔突然染上了风寒,身体每况愈下。我忙着请医生看他,还亲自为他熬些鸡汤。可他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我看在眼里,也十分担忧。
一天,王叔的病已经很重了,但是他还是挣扎着坐起来,招呼我到他床前。
我忙打断他:“王兄,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康复的。”
说到这里,他已虚弱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我握着他枯槁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就这样,我的知音、我的患难之交王叔,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我用他留给我的一点积蓄为他举办了葬礼,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来为这位善良正直的老人送行。
王叔的离世是我这一生中最重的损失。我失去了整日与我历尽沧桑、说笑风生的知音、良师益友。此后我变得沉默寡言,整日面带愁容。
我的儿子见我每况愈下,几次三番地央求我搬回他们家,不再寄人篱下。我这才点点头,收拾了行李回到了小张家。
小张与小芳似乎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刻薄,他们对我也算客客气气。只是我知道,他们始终还是把我看作累赘。我也没再指望能得到他们的照顾与爱护,只是默默地在这个曾经的家中等待终老。
人生在世,我已经历尽沧桑。儿女情长是人间至善,但终究也敌不过时光荏苒。我唯有学会自己度日,活在当下,享受人生最后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