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福利院当了五年志愿者,每周三次,雷打不动。院里的老人都叫我”小陈阿姨”,虽然我今年也六十出头了。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推着装满水果的小推车,挨个房间分发。走到207房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我愣在了门口。
是他,我的前夫周德明。

他坐在一位老人床前,正在耐心地削苹果。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他却已经看到了我。八年不见,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但那种认真的神情还是没变。
老人家看起来有些痴呆,一直念叨着:“我儿子马上就来接我了…”周德明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削苹果,刀刃在灯光下反着微弱的光。

我突然想起了去年春节前,同事聊起一位神秘的老先生,每月都给福利院捐款,从不留名。五百万,分五年打进福利院的账户。原来是他。
记得那年我们离婚,就因为他实在太抠门。领退休金的日子,他非要掐着表去,说晚去十分钟要排队一小时。买菜时他能为了一毛钱和小贩讨价还价,直到对方不耐烦地把菜叶子都送给他。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儿子结婚那年。儿子想买套小区的房子,首付差二十万。我们有存款,可他硬是不肯拿出来,说要教儿子自己奋斗。我一气之下,第二天就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个守财奴,可现在想想,他的”抠门”里藏着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后来听邻居说,他每个月都会去敬老院看望一位老人。那是他的启蒙老师,教了他三年书。老师晚年被子女遗弃,一直住在敬老院。周德明总说,没有老师就没有他的今天。
我推着车子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小刘,今天买菜记得讲价,现在的菜贩子都坐地起价。”

原来他在和那个老人说话。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眼角有泪光。那一刻我明白了,有些人省钱,是为了在最需要的地方花钱。
后来我打听到,他这些年一直住在那间老房子里。冬天屋顶漏雨,也舍不得请人修。但福利院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老人,他都记在一个泛黄的笔记本上。

那个本子我见过,是我们结婚时他用的第一个本子,扉页上还有我们的合影。照片已经泛黄,但他一直舍不得换本子。
一个月后,我在福利院的布告栏里看到一张照片。周德明和几位老人的合影,他站在后排,笑得像个孩子。照片旁边贴着一张字条:“感谢周爷爷的爱心,祝您身体健康。”

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底下。他的号码还在,备注是”周德明(已离婚)“。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按下拨号键。
有时候在福利院的走廊里,我会遇到他。他还是那样慢悠悠地走,身边总是跟着几个老人。他们说着话,笑着,好像夕阳下一幅温暖的画。

我开始明白,有些人看似抠门,其实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存储爱。他们像老房子,外表粗糙,内里却藏着最温暖的阳光。
昨天,我换掉了那个备注,改成了”周德明”。有些事情,不是重新开始,而是重新理解。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福利院要举办联欢会,我听说他要表演二胡独奏。那把二胡是我们年轻时买的,据说他一直带在身边。
也许到时候,我会坐在台下听他拉一曲《但愿人长久》。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执着地珍惜着一些东西。
就像他当年省下的每一分钱,最后都变成了别人生命中的阳光。而我,在八年后的今天,终于看清了这个道理。
窗外下起了小雨,潮湿的空气里飘来食堂的饭菜香。我推着小车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着:有些人的爱,就像老房子的瓦片,看似陈旧,却在风雨中默默守护着这个世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