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5月的一天夜晚,正在读书的刘铭传被门外的“当啷”的声惊扰,他便出来看个究竟。他发现声音是来自两匹战马身上的铁环与一个大铜盘碰撞造成的,他拿着灯笼凑近了仔细看,惊奇地发现铜盘四周布满了铭文。这王府也太奢侈了,竟然用如此精美的铜盘当作马槽!

图|刘铭传
这个铜盘来历如何?它难道只是一个马槽而已吗?为了闹清楚这些,刘铭传开始研究这个铜盘了。刘铭传先是找来府里的奴仆询问铜盘的来历。奴仆说这铜盘是道光年间徐燮钧任宝鸡县篆时在宝鸡一农户家猪圈里发现的,当时花100两银子买了下来,徐燮钧离任时就把这铜盘带回了常州老家。
1860年4月太平军攻入常州,徐燮钧的家也在战乱中被毁,铜盘就落到了太平军护王陈坤书手中,陈坤书识得铜盘的珍贵,就藏在护王府内。清军进入常州后,不识货的清兵就把铜盘拿来当马槽用了。

图|常州护王府
弄清了马槽的来历,刘铭传隐隐地感觉到这恐怕是一件传世的宝物。刘铭传自幼饱读诗书,也能辨认出一些铜盘上的铭文,他只从铭文知道这个铜盘是西周时期的,剩下的也看不出什么了。
刘铭传意外地获得一件来自两千八百多年前的铜盘,兴奋之意溢于言表。从此他的家族也和这铜盘结下了一个世纪的不解之缘。
1871年,刘铭传辞职回乡,请到一位颇有学问的老儒生来考证铜盘。此铜盘呈长方形,四角滚圆,四周铭文密布,还带有精美的纹饰。
经过反复考证,老儒生确定这是西周虢国的子白为纪念在洛水打败了猃狁(西周的一个少数民族)而铸造的铜盘。于是刘铭传给它起名叫“虢季子白盘”。

图|虢季子白盘
刘铭传将“虢季子白盘”视为珍宝,从不给外人观赏,但是刘家有一个稀世珍宝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1896年,这一年刘铭传病故,但“虢季子白盘”给刘家带来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时间一晃就到了20世纪30年代初,宝盘传至刘铭传的第四代孙刘肃曾手中。此时,日本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全面侵略中国。刘肃曾怕宝盘落到日本人的手中,就在宅子外边挖了一个三米的大坑,把宝盘埋到坑中,然后又在上面种了一个槐树。
民国安徽省主席刘镇华威逼刘肃曾;美国人找到刘肃曾想要重金购买;日本人对刘肃曾软硬兼施,刘肃曾都坚决没有交出宝盘。
抗战胜利后,刘肃曾原本以为宝盘可以重见天日了,但是国民党第十一集团军司令李品仙又盯上了宝盘,刘肃曾告诉李品仙宝盘早就下落不明了,但李品仙并不死心,调来部队在宅里和周围深挖三米,没有找到。后来内战爆发,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这样,在刘家四代人的保护下,“虢季子白盘”渡过重重险关。

图|老合肥车站牌
1949年1月21日合肥解放,人民政府也十分关心宝盘的下落,督促皖北行署调查。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文化局成立后,也与皖北行署协商,追查大盘的行踪。
听到这个消息,刘肃曾望着当年为了保护国宝而种下的槐树,泪流满面:宝盘到刘家已经86年,而这棵槐树种下,也已经七八年了。先祖刘铭传曾嘱咐后人,要好好保护这件国宝。如今天翻地覆,万象更新,是时候将宝盘归还人民了!
刘肃曾于是将宝盘挖出,辗转几回将宝盘上交国家,当时的皖北行署还以刘家捐献文物有功,奖给粮食5000斤,同时赠拓片留念。刘肃曾完成了刘家四代人的使命,让这件国宝没有旁落。
刘家四代誓死守护的“虢季子白盘”到底记录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西周时期,有一个诸侯国虢国,听起来像是个封疆小国,但是他一点也不小。当时的虢国分东虢和西虢,其中西虢最大,现在陕西宝鸡一带就是西虢的所在地。
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灭商,周文王的两个弟弟虢仲、虢叔分别被封为虢国国君,东西两个虢国也起着周王室东西两面屏障的作用,能够守护周朝国门的诸侯国不可能是小国。

图|西周时期虢国的地理位置
那“季子”又是什么意思呢?在古代的兄弟排行顺序分别是伯、仲、叔、昆、季,“季子”也就是少子的意思,那么“虢季子白盘”就很好理解了,虢国的一个叫白的少子所铸造或者拥有的铜盘。
那么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劲儿打造这一个铜盘呢?下面让我们跟随着历史的脚步,回到那个诸侯纷争的年代。
周厉王时期,各个诸侯国表面上还是归附于周朝,实际上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小国家”了,历时十代的周王朝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作为第十一代的周天子周宣王刚即位时,整顿朝政,让周王朝出现了短暂的“宣王中兴”。
就在这短暂的中兴时期,西北方游牧民族猃狁(也就是后来的匈奴)总是在边界滋事,这惹恼了“想做一番事业”的周宣王,于是周宣王找来镇守国门虢国的公子白商量对策,结果就是周宣王命虢公子白带领军队击退猃狁。

图|古代战争壁画
而虢国这位季子白,真的带领军队去讨伐来犯的猃狁部落武装势力,军队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而季子白也很有指挥才能,最终在洛河一带大获全胜,猃狁仓皇逃往西北不敢再犯。
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周宣王自然是很高兴的,季子白也认为这是自己人生当中的一个不朽的功绩。季子白就想把这事件记录下来,在当时只有金属、石料、丝帛可以用来记事的条件下,季子白为了这件事能永远传诸后世,便召集能工巧匠精心铸造一件大型青铜盘,盘内底部镌刻着记载其战功的铭文:
惟十有二年正月初吉丁亥,虢季子白作宝盘。不显子白:庸武于戎工,经维四方;博伐猃狁,于洛之阳;折首五百,执讯五十,是以先行。桓桓子白,献戎于王。王孔嘉子白义:王各周庙,宣榭受卿。王曰:白父,孔显又光。王赐乘马,是用左王;赐用弓,彤矢其央;赐用钺,用政蛮方。子子孙孙,万年无疆!

图|虢季子白盘铭文
这青铜盘铸成以后,季子白爱不释手。很多人认为盘就是圆的,这个青铜盘恰恰不是圆的,而是长方形的,也正因为它的价值,后世才会被人辗转收藏,而且它是目前所知体积最大的西周青铜器,是十分珍贵的历史文物。
这么大的青铜器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竟然会是古代尸体防腐盆新中国成立后,经过考古发掘获得的青铜盘不少,可是像虢季子白盘这样硕大精美的铜盘仍然是唯一的一件。在西周时期铸造这么大的青铜盘,除了记录重大事件,难道就没有别的用途了吗?
经过专家的反复研究关于虢季子白盘有如下几种不同的见解:
第一种就是有不少学者认为那就是马槽。其实这并不是没有依据,从陕西的农民到太平军的马夫,再到刘铭传的马夫,都认为它是最合适的马槽,只是奢侈一些而已。这种认为其奢侈的想法也是以我们现在的观点来衡量的,也许在西周时期,只有制作精美的马槽才配得上贵族家的宝马良驹。

图|古代的马槽石雕
第二个说法就是现存文献所记载的盘是同另一种器皿匜相配着使用的,匜是一种洗手器,盘是盛水器,一人持匜浇水,一人洗手,流下的脏水则由盘承接着,洗完手就把脏水倒掉,这个有点像我们现在的洗手盆。
可是这种见解存在的缺陷是,如果用这样硕大且沉重的洗脸盆,一家人一天会洗许多次手,倒脏水就成了大问题。
那么还有第三种的说法,就是从器皿的尺寸大小和形状看,它类似于后世椭圆形木质浴盆,就是古文献所记载的“鉴”的一种。这种说法虽然也存在倒水的问题,但洗澡的次数毕竟少于洗手的次数,器皿外壁的环就是为便于抬着倒水而设计的。

图|影视剧里古人洗浴
这种鉴的另一种用途就是在殡葬时放在尸床底下,而鉴里盛放冰块,以防尸体过早地腐烂。周礼中就规定,天子死了以后要停尸七日,诸侯是五日,士大夫是三日,所以在那个时候尸体的防腐就成了问题。
而且我们知道在低温环境中微生物细菌是最不容易滋生的,故而在帝王停尸的地方一般都会放置很多冰块,从而达到给环境进行人工降温的目的,以使得帝王的尸体可以在此处停留的更为长久,这样盛放冰块的容器就需要很大。
虢季子白盘的尺寸是137.2厘米长、86.5厘米宽、39.5厘米高,这样一个大容器可以盛放许多的冰块,而且长方形的形状也符合停放帝王尸体的要求,还有一点就是作为尸体防腐的工具也通常会和尸体一起下葬,这样不仅能保证尸体不腐,而且也能够将盘内记录的事件永久的保存下来。

图|虢季子白盘邮票
1954年,虢季子白盘的图案被定制成了中国邮票,成为“国家名片”。如今,这尊新中国成立后得以重见光明的国宝保存在中国国家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位列国家文物局所颁发的“64件不准出境文物”名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