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反扩大化
1931年,党的六届四中全会提出了反对“党内主要危险”和“改造充实各级领导机关”的“左”倾纲领。
这一错误路线,迅速笼罩了党内外。
湘鄂西地区的夏曦,便是在这股“左”倾浪潮中被派往洪湖苏区执行指令。
风雨飘摇之中,革命事业步履维艰。
洪湖苏区连遭失败,百废待兴,夏曦却毫无悔意,反而愈发偏执。
他以中央分局书记的名义,组织“肃反委员会”,将贺龙排斥在外,推行极端肃反政策,制造了一场肃反扩大化的灾难。
逼、供、信成为肃反的惯用手段,一批在革命斗争中作出卓越贡献的同志,被罗织罪名,遭到捆押、审讯,甚至惨遭杀害。
贺龙身边那些忠诚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贺龙身处困境,无力挽回。
他被列入审查名单,仅因夏曦缺乏军事才能,无力应敌,加之贺龙在红军中威望崇高,才未遭公开打压。
目睹革命事业步步退却,贺龙心如刀绞。
他明白党性纪律——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面对夏曦的错误路线,他唯有隐忍。
无论如何,贺龙始终尽所能,在惨烈的肃反中力保革命火种。
贺炳炎,湖北松滋县人,自幼在铁匠铺当学徒。
1928年,贺龙从上海归来,在湘鄂西点燃武装斗争的烽火,创立苏维埃政权。
十四岁的贺炳炎家住苏区附近,听闻红军是为穷苦百姓打天下的队伍,便义无反顾地跑到苏区,自愿为红军喂马。
他每日忙前忙后,干得满头大汗,但因年纪幼小,体格瘦弱,许多人劝他回家。
贺炳炎却哭得声嘶力竭,非要留下不可。
恰逢贺龙经过,见他哭得可怜,便笑道:“好,好,好,留下吧!但有个条件:不准哭!”
于是,他成了红军最年轻的成员之一。
别看他年纪小,个子矮,打起仗来却勇猛异常。
枪声一响,他总是第一个冲出去,任谁也拦不住。
一次,他竟徒手夺下敌人一支步枪,这份胆识令人咋舌。
贺龙对他尤为器重,常把他派到最艰苦、最危险的地方磨炼。
在汉川独立团任团长时,贺炳炎率部驰骋于天门、应城、荆门、当阳一带,行动迅疾如风,敌人闻之色变。
他屡次为主力红军护翼,保证了根据地的安全。
战场上,他永远冲在最前、退在最后,每年负伤几乎成了惯例。
他却从不在意,裹着绷带照样上阵。他自嘲地说:“敌人的子弹没劲,软绵绵的,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员勇猛无双的虎将,却在“肃反委员会”的荒唐指控下被打成“改组派”。
原来,有人供称贺炳炎曾与“改组派”一起吃过饭,便被冠以“开黑会、搞阴谋”的罪名,直接捆押关押。
消息传到贺龙耳中,他怒火中烧,径直找到夏曦质问:“为什么捆贺炳炎?别人说他是反革命,他就是反革命吗?一个反革命会不要命地冲锋陷阵吗?他十四岁投奔红军,是我亲手带回来的,我看着他长大的!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难道连我也不信任吗?”
贺龙言辞犀利,直击要害。夏曦一时语塞,不得不下令释放贺炳炎。
樊哲祥,红三军军部参谋处的油印股长,一手毛笔字遒劲有力,被红军称为“军中秀才”。
他平日里写信、念信样样在行,是红军中不可或缺的文书能手。
可就在这场肃反风暴中,这样一个与文字为伴的人,竟被扣上“改组派”的帽子,两次遭到关押。
第一次被捕时,仅因他有文化,平时为同志们写信、读信,便成了“嫌疑对象”。
他被捆绑押审,经历种种折磨,但始终咬牙坚持,既不认罪,也不乱供他人。
因毫无证据,“肃反委员会”只得放人。
他前脚刚获释,后脚又因旁人牵连再度被捕。
军部一下没了能写字的人,公文无人起草,事务陷入停滞。
贺龙得知此事,火速赶往“肃反委员会”,质问道:“没有文书,军部怎么运转?人要审查可以,但总不能捆坏手吧!”
肃反人员却冷冷回应:“审查尚未结束,不能释放。”
贺龙深知硬闯无益,只得退一步说道:“好,你们审查可以,但必须保住他的双手!否则,万一证明清白,他手毁了,字也写不了,谁来负责?”
这番话掷地有声,逼得肃反人员不敢轻举妄动。
在贺龙的坚持与保护下,樊哲祥最终因“证据不足”再度获释。
挺身而出劫法场
1932年秋,肃反运动陷入疯狂。
出身慈利放牛娃的红军营长张德,以作战英勇著称,战友们亲切地称他“小老虎”。
张德曾亲眼目睹许多优秀的红军干部和战友被无端指控、冤杀,心中痛苦不已。
在党小组会上,他多次直言不讳地批评肃反扩大化的不公,甚至公开质疑:“难道勇于抗敌的同志也是反革命?”
这样的耿直话语,虽是肺腑之言,却成了肃反队眼中的“异端”。
一个秋日清晨,部队刚从敌人手中夺回监利县周老嘴古镇。
这里是长江边的军事要地,历经惨烈厮杀才得以收复,而张德的营队正是这次战斗的先锋。
他腿部负伤,被送往战地医院休养。
天未大亮,薄雾笼罩,张德一瘸一拐地从医院走出,步履艰难地朝镇上走去。
他途经街头,见到三五成群的村民窃窃私语,不禁放慢脚步,心生好奇。
忽然,一队全副武装的红军战士押着几名“俘虏”走过。
张德以为是敌军残部被擒,赶忙上前查看。
谁知,那几名“俘虏”竟是熟悉的红四师政委陈协平、警卫团团长江南!
朝夕相处的同志竟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还要立即处决!
张德的腿伤因愤怒与痛苦而剧烈疼痛,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目送他们被押走。
悲愤交加的张德步履踉跄,饥肠辘辘地走了一天一夜,最终在一家饭铺停下。
他花光仅有的钱买了四个包子,刚吃了两口,肃反队员蜂拥而至,蒙住他的双眼,将他强行押走。“你们抓我干什么?我犯了什么错?”张德不解地大喊。
肃反队长冷笑:“你为改组派鸣冤,就是反革命!”
他振振有词地补充:“夏书记说了,你本人就是改组派!”
张德被押至万春店时,正巧遇到军参谋长唐赤英。
唐参谋长了解情况后,要求立即放人。
然而,肃反队长态度强硬,完全无视命令。
因为在当时,肃反组织直接受湘鄂西分局书记夏曦控制,各级党委无权干预。
唐赤英意识到,单凭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从肃反队的手中救下张德。
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朝军部疾驰而去。
他心里清楚,虽然贺龙被夏曦排斥在“肃反委员会”之外,但贺龙在红军和苏区群众心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或许是张德最后的希望。
与此同时,张德已被押往周老嘴西北角的一座破庙中。
肃反队认定他是“改组派”,准备将他带到树林中秘密处决。
同张德一起当过贺龙警卫的排长吴绪清,意外得知了这一消息。
他心急如焚,连忙赶到军营报告贺龙。贺龙听闻后勃然大怒,他已见过太多这样的冤案。
无数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好战士,不是倒在敌人枪下,而是死于肃反的屠刀。
贺龙一刻也不能等待,带着吴绪清飞身上马,向树林方向奔去。
还未到破庙,贺龙便怒声喝道:“谁敢开枪,老子贺某先嘣了他!”
这声怒吼震彻树林,肃反队顿时乱作一团。
那位原本趾高气扬的肃反队长,看见贺龙策马而来,立刻没了神气,满脸慌张。他结结巴巴地辩解:“他是……‘改组派’……”
贺龙火冒三丈,猛然拔出手枪,直指肃反队长,怒不可遏地斥道:“你娘的!冤杀好人,老子看你才是改组派!老子今天先嘣了你再说!”
肃反队长吓得浑身发抖,仓皇说道:“我……我只是执行上级命令……”
贺龙眼中喷火,声音震耳:“老子问你,你了解张德吗?他为红军拼过命,你了解他的历史吗?”
正在这时,夏曦匆匆赶到。
他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试图缓和局面:“老贺,咱们都是共产党员,在肃反这样严肃的问题上,可不能感情用事啊。”
贺龙听罢,怒火更甚,指着夏曦厉声斥道:“感情用事?一个个师长、战士,出生入死,没有倒在国民党的枪炮下,却成了你们刀下的冤魂!你们这样胡搞,蒋介石会拍手称快!国民党反动派、地主老财会喝彩!”
“贺龙同志!”夏曦脸色阴沉,语气中透着威胁,“你说话要向党负责!”
贺龙冷笑一声,指着被吊在树上的张德,目光如炬:“向党负责?我正是向党负责!请问,逮捕张德同志,是经哪一级党组织批准的?他到底犯了什么反革命罪行?”
夏曦一时语塞,支吾道:“这个……这个……”
贺龙一拍大腿,声如洪钟:“你不了解情况,那我来告诉你!张德,慈利江垭人,14岁死了爹娘,靠给地主老财放牛为生,是我亲手把他带进红军的。他是军部警卫团的营长,打起仗来不要命,人称‘小老虎’!你看他的腿——他拖着伤腿走了一天一夜,没吃一口饭,就落到你们手里,这叫反革命?我问你,你们还有没有良知!”
贺龙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他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目光炯炯,声音如铁:“这样的好同志,是反革命?那我贺龙算什么?我贺某就是个大反革命!今天要杀他,就先杀我!”
说完,贺龙一把掏出手枪,狠狠摔在地上,枪声未响,怒火已燃。
夏曦被贺龙的气势震住,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他干笑着,连忙弯下腰,将手枪捡起来,恭恭敬敬地递回给贺龙:“老贺,你别激动,党内同志嘛,有话好说。”
随即,夏曦猛然转头,对肃反队长厉声道:“胡来!快放人!”
肃反队长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跑过去解开了张德的绳子。
重获自由的张德,拖着疲惫的身躯,眼中含泪,却一言不发。
他知道,若不是贺龙挺身而出,他此刻早已命丧枪下。
除此之外,贺龙他还将七师十九团警卫连长陈仕南从肃反的屠刀下解救出来。
陈仕南,曾任八师二十四团三营十一连连长,在洪湖时期便以骁勇善战闻名。
当时的十一连,是部队的尖刀,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防守掩护,始终冲锋在前、坚守在后。他们打过无数恶仗、硬仗,每每出奇制胜。
陈仕南身为连长,更是以指挥得当、作风果断而受到贺龙的关注与欣赏。
在陈仕南被诬陷看押的时候,贺龙再次挺身而出,救下了他。
面对盛行的极端路线,贺龙挺身而出,以自己的方式保存了革命力量。
两头好,中间错
1934年10月,红二军团与中央红军的红六军团会师后,两军迅速在湖南大庸召开了联合会议,专门讨论夏曦的问题。
会议最终决定撤销夏曦的所有职务。
中央发来电报,明确指出夏曦的错误性质极为严重,但强调应以教育挽救为主。
基于这一精神,会议决定将夏曦调离红二军团,改任红六军团政治部主任。
夏曦重新融入革命队伍。
在长征的征途中,他开始为革命事业弥补过错。
在创建湘鄂川黔根据地的过程中,夏曦亲自参与决策,多次成功化解敌我矛盾。
他在组织地方武装、协调内部关系、扩大革命影响力等方面功不可没,为根据地的建设与稳定作出了重要贡献。
尤其是在红二、红六军团进入黔西、大庸、毕节一带后,夏曦更是积极推进对当地反蒋地方武装的收编工作,为军团补充了大量战斗力量。
然而,随着国民党军队的反攻步步紧逼,红二、红六军团不得不决定撤离该地区,并带走已收编的部队。
有一支地方武装拒绝接受命令。
对此,夏曦坚持亲自前往劝解。
他与部队沟通协调,试图以理服人。
不料,在一次渡河途中,突如其来的急流打破了他的计划。
夏曦在河水中失去了平衡,被凶猛的激流卷走。
警卫员试图施救,但为时已晚。
35岁的夏曦,就此长眠于激流之中。
随后,红二、红六军团合编为红二方面军,而夏曦也成为红二方面军征途中牺牲的最高级别将领。
对于夏曦的一生,红六军团军团长、开国上将萧克曾如此评价:“两头好,中间错。”
所谓“两头好”,指的是夏曦来湘鄂西苏区之前和担任红六军团政治部主任之后,他在这两个时期对革命事业的贡献有目共睹。
而“中间错”,则是指他在担任红二军团政委期间,推行“左”倾路线和肃反扩大化,酿成了许多惨痛的教训。
参考资料:贺龙冒死闯法场义救“小老虎”张德_柯云
《不朽的神话 红军的故事》贺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