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让妈歇歇？每年过年都让小峰回去做饭，好歹我们也是大城市的双职工了。＂我瞪着老公，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刮着，窗户上结了一层薄霜，这鬼天气冷得直打哆嗦。
老公叫王小峰，1987年生人，十六岁就开始学厨师，他说那时候别的同学都在上学，就他一个人背着个破包去了县城。
他爸是老家有名的泥瓦匠，常年在工地干活，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人，有时连过年都回不来。
他妈在砖厂打工，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就指望他能有个手艺傍身。
小峰说，小时候最馋的就是肉，每次看见别人家红烧肉的香味飘出来，都忍不住咽口水，那会儿顿顿吃咸菜，逢年过节才能闻见点肉味。
记得头一回见他，是在2008年的老街那家＂福满楼＂。那会儿我刚高中毕业，在饭店前台当服务员，整天站得腿酸背痛的。
他在后厨帮工，瘦瘦高高的，踩着油腻的地板来回忙活，额头上总是汗津津的，白色厨师服都湿透了。
那时候的日子可不好过，饭店里人来人往，我们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有时候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
小峰从学徒做起，每天天不亮就要去菜市场挑菜，背着个蛇皮袋，跟老板讨价还价。
回来还得刷锅刷碗，那双手给烫得通红，裂口子都是常事。可他从不叫苦，还总爱哼着小曲，听说是他老家的山歌。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后厨瞟，看他专注炒菜的样子，跟变戏法似的，锅铲翻得那叫一个漂亮。
有回赶上饭点儿忙，我一直站到下午两点多，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不知道从哪听见了，给我煮了碗阳春面。
就这么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我却记了好多年。汤头清淡，面条筋道，葱花撒得特别均匀，还漂着一个溏心蛋，黄灿灿的。
＂面凉了就不好吃了，快趁热吃。＂他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搓着围裙，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俩慢慢熟络起来。他说要考厨师证，我就帮他找资料，下班后还一起复习。
那段时间，他经常熬到半夜，手上全是笔茧。我偷偷看见他在厨房的小角落里背书，油烟把书页都熏黄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考上了。那天他请我吃饭，特意做了一桌子菜，眼睛亮晶晶的，说这些都是考试学来的。
后来我们谈起了对象，他说要努力挣钱，给我买房子。我就笑他，说你这厨子，一辈子就会炒菜。
他不服气，说你等着瞧，以后咱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店。那会儿我还觉得他在说大话，谁知道这话真就应验了。
结婚这些年，每次过年回老家，他就成了全家的大厨，一住就是半个多月。老房子里连个抽油烟机都没有，烟熏火燎的。
记得去年腊月，天寒地冻的，他天不亮就去镇上买菜。大集上人挤人，他愣是挑了一上午，就为了买到最新鲜的。
＂儿子，这红烧肉炖得真香！＂大伯捧着碗，眯着眼笑。堂妹也跟着说：＂三嫂真有福气，找了个会做饭的老公。＂
可我看着他被油烟呛得直咳嗽，心里直揪。从早上六点开始忙活，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能坐下来吃年夜饭，饭菜都凉透了。
每次看他这样，我就想起当年那个在后厨默默给我煮面的小伙子。那会儿多清苦啊，可他从来不抱怨。
今年我下定决心要改变这种状况，就给婆婆打了电话：＂妈，今年咱出去吃吧，我都订好饭店了，就咱们那新开的＇金玉满堂＇。＂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婆婆叹了口气：＂在外面吃有啥意思？又不热闹。你看隔壁老张家，儿媳妇多孝顺，每年都帮着做饭。＂
我攥着手机，心里一阵难受。这些年，我也想过学做饭，可总是学不会那些复杂的菜。
小峰看我表情不对，忙接过电话说：＂妈，我来做，我来做。＂挂了电话，他还安慰我说没事。
那天晚上，外面下起了小雪，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前几天的事。
一对老夫妻特意从老城区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来吃饭，说是专程来吃小峰的拿手菜，结果听说他辞职了，失望得不行。
老太太还说：＂你家小峰炒的菜，味道就像我们那个年代的老味道，找了好久了。现在的饭店都太高档了，没有这个烟火气。＂
我一下子坐起来，推醒小峰：＂你说咱家那个小门面，是不是还空着？＂
＂咋了？＂小峰迷迷糊糊地问，揉着眼睛。
＂开个饭店吧，就咱们两口子。你做菜，我管账。这些年你在大饭店积累了那么多经验，咱也该为自己干点事了。＂
说干就干，我们开始张罗开店的事。东拼西凑借了钱，装修店面，添置设备。
开业那天，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小峰炒了一桌拿手菜，请了街坊邻居品尝。大家都说好，这才让我松了口气。
可开业头一个月，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生意惨淡。我心里直打鼓，可小峰每天还是五点多就起来，变着法子研究新菜。
有天他发烧了，非说没事，还要去后厨。我把他按在床上，说今天店里就歇业。他躺在床上还念叨：＂这刚开张，可不能砸了咱们的招牌。＂
慢慢地，老客人越来越多，都说小峰的菜有＂烟火气＂。街坊邻居都成了熟客，有时候还帮我们出出主意。
我知道，那些菜里不光有烟火气，还有他对生活的热爱。每次看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就觉得特别踏实。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到了2024年腊月。我们的小店开了快一年，虽然辛苦，但很充实。
这天下午，外面飘着雪花，我正在柜台算账，就听见外面有人喊：＂老板娘，你快来看看，你婆婆来了！＂
我赶紧跑出去，看见婆婆坐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她的头发白了不少，围巾上落了几片雪花。
原来她一大早就坐车来了，想给我们个惊喜。大老远的，就为了给小峰送碗汤。
＂妈，您咋来了？这天儿多冷啊。＂我赶紧扶她进屋。
婆婆笑着说：＂听说你们店里忙，我熬了老母鸡汤来。小峰，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看着儿子喝汤的样子，婆婆眼睛都笑弯了：＂今年过年，你们就别回来了，我跟你爸商量好了，我们过来你店里吃。＂
我听得眼眶一热，转身假装收拾桌子。原来这一年来，她没少偷偷关心我们。
腊月二十九那天，店里格外热闹。我们特意准备了十几个拿手菜，每一道都是小峰精心钻研的。
看着客人们吃得开心，我心里暖暖的。婆婆坐在最好的位置，端着长寿面，脸上写满了骄傲。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媳妇。＂她跟周围的客人说，＂他们的店，你们要常来啊！＂
我听见她的话，忽然明白了，过年不是在哪儿吃饭，而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暖。窗外的灯笼在飘雪中轻轻摇晃，映红了整条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