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躺了多久的陈书宁再一次努力试着想要睁开眼睛,最后仍旧是以失败告终。
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她能够感觉到疼痛,能够听到声音,她甚至是能够感受到身边人的关心和担忧,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都没有办法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如今的她到底身处何处?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她听到的都是奇奇怪怪的话,什么东家管西家借个煤球啊,什么张家老三抢了李家老二的汽水糖啊,什么供销社来了新式样的的确良布料,五毛六分钱一尺,隔壁张家婶子给马上要下乡的闺女扯了几尺做了身新衣服,还有什么城西的火柴厂马上就要招工了之类的消息。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话说火柴这东西已经有多少年不出现在老百姓的家里了。
还有什么煤球,现在国家正大力治理环境问题,就在她出事的前几天她还看到了这样一则新闻,说是政府的领导干部给农村家庭送去电暖气等取暖物资。
就是为了治理环境问题,让农村的百姓不再烧土灶取暖,还有那个什么的确良布料就更是扯淡了,现在人不是纯棉就是真丝,谁还会用这种布料做衣服。
最可怕的是什么,下乡,这个好像是六七十年代才有的吧,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梦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对话。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情况,却是怎么都做不到。
就这样有知无觉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到让她误以为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在又一阵强烈的痛感自后脑袭来之时,陈书宁脑海中猛然出现了她人生中最后的画面,便是那熊熊的火焰和呛得她无法呼吸的浓烟。
随着脑海中的画面不断闪现,陈书宁感觉自己不仅浑身哪哪都疼,就连呼吸也都困难了起来。
就在陈书宁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死掉的时候,她拼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猛然的坐起了身。
只是随之映入眼帘的一切却是让刚刚经历了一场致命劫难的陈书宁呆愣在了当场。
眼前这是什么情况,狭小逼仄的小房间里一股股刺鼻烟味熏得刚刚睁开眼睛的陈书宁直流眼泪,呛得刚刚清醒过来的她连连咳嗽。
屋子里剧烈的咳嗽声吓得正在院子里淘米的秦雅兰直接丢了手里的盆,转身三两步就冲进了自家居住的西厢房。
掀开女儿住的小隔间的门帘,看见已经昏睡了一晚上的女儿此刻正捂着胸口一声接着一声的咳着,忙上前轻轻的拍着女儿的背帮她顺气。
眼中满是焦急担忧的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赶紧跟妈说。”秦雅兰一边说一边摸着陈书宁的额头,随即似自言自语又似在与呆愣的陈书宁说一般的开口。
“不行,这头还是有点热,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来,起来穿衣服,妈送你去医院。”说着话的秦雅兰拿起柜子上的白衬衫便想往陈书宁的身上套。
而这会儿的陈书宁惊得连咳嗽都忘记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了,那是她妈妈的声音。
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了来人,陈书宁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同是刚刚的眼泪是被烟呛的,而现在则是真正的激动,因为眼前的那张脸竟然真的就是她去世多年的妈妈。
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脸,不,这张脸应该说是年轻时候的妈妈。
这是怎么回事?爸爸妈妈不是在她高考那年出车祸永远的离开了她吗?怎么?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妈妈?
是她又做梦了吧,伸手轻轻的抚上了女人的脸,陈书宁小心翼翼的叫道:“妈、”
感受到手指上传来那温热的触感,陈书宁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伸手抱住了侧坐在炕边想要给她穿衣服的秦雅兰,贪婪的感受着妈妈身上的温暖。
这些年里爸爸妈妈曾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虽然这次只有妈妈一个人来看她,可却是这些年里最为真实的一次。
一直担心着闺女伤势的秦雅兰却是直接被闺女这一出给弄懵了,因此并没有在意陈书宁这有些奇怪的举动,只以为闺女受了惊吓的她忙伸手轻轻的拍着闺女的背轻声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呢,不怕啊。”听到女儿这娇娇弱弱的叫声,秦雅兰的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只是她却是不知,就是她这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安慰,却是让陈书宁再也压抑不住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妈,我、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妈。”
紧紧的抱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陈书宁激动得心肝都跟着不住颤抖着。
陈书宁的举动并未让秦雅兰多想,只以为女儿是因为这次受伤被吓到了,于是忙出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大夫说你头上的伤养几天就没事了,伤口又在头发里,留疤也不怕,好了啊,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不羞,不管多大我都是妈妈的女儿。”此刻的陈书宁才不管眼前的景象是不是梦,她太想念爸爸妈妈了,此时的她只想窝在妈妈的怀里撒娇。
不知是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儿了,还是觉得女儿因受伤而委屈了,虽然明知道外面还有不少的活没干,可秦雅兰还是没有推开陈书宁,只静静的抱着难得跟自己撒娇的闺女,轻轻拍着背安慰着。
窝在妈妈怀里哭了好半晌才稍稍平静了点的陈书宁不经意抬了一下头,越过秦雅兰的肩膀看到了眼前的景象,陈书宁瞬间有些傻眼。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脑海中猛然想起浑浑噩噩间听到的那些话,等等、、、、、、煤球、汽水糖、供销社、的确良布料、火柴厂,这些好像都是华国六七十年代才有的东西吧。
还有这个房间,一间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连个门都没有,只挂了一个绣着喜鹊登枝的白色门帘,唯一的装饰好像也就只是墙上挂着的那张伟人画像。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穿越了?穿回到了妈妈年轻的时候?
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有着跟自己妈妈一样的面容和声音,可发型和身上的衣服,以及整个人的气质完全跟妈妈不同的女人,陈书宁再次肯定了自己可能穿越的事实。
只是眼前的妈妈这年龄也对不上,就算妈妈没有出意外在这个年代也不应该是这个年纪才对啊。
这样说来这个人应该就不是自己的妈妈,那么自己还是自己吗?
想到这里的陈书宁忙将手举到眼前看了看。
果然,眼前这只干瘦的小手果然不是自己的,想着自己虽然不是什么美女,可是从小到大她的手一直都是非常漂亮的,就像雨后新出的笋牙尖儿一般白嫩纤细,哪像这只,骨节修长却是没有二两肉的样子,根本不如上辈子她那一看就非常富贵的白胖小手惹人喜欢。
这大小也不对啊,眼前这只干瘦的小手虽然也干净漂亮,可明显还是个小姑娘的手。
此时的陈书宁已经完全听不到身边人在说什么了,因为就在陈书宁刚刚认清了自己真的穿越的这个事实之后。
她的脑袋传来一阵阵剧痛,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段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过电影般的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是的,陈书宁穿越了,穿到了六七十年代的华国,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九六八年的华国,如今的她虽然也叫陈书宁。
而导致她穿越到这里的原因则是因为下乡,因为那场轰轰烈烈事件导致大学停课,高中毕业生无法进入大学,又无法被安排工作,国家急需将这批年轻人安置下来,所以就有了城市里年满十七岁又没有工作的年轻人都要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陈家这次一共有三个人符合政策需要下乡,分别是大房的陈书竹,二房的陈书宁和四房的陈书婷。
而原主殒命这事说起来还真是要怪陈书婷,她下乡要去的江省算是最好的了,典型的鱼米之乡。
邻居王大娘的闺女就是前几年到那边下乡的,听说那边四季如春,还不缺粮食,王大娘的闺女不但自己的粮食够吃,每年还会给家里寄不少的粮食回来,着实是让周围的邻居都羡慕坏了,所以这两年要去南方那边下乡那都是要花钱运作的。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前些年并没有强制下乡的要求,那些下乡的哪个不是在家不得宠的,不是在家吃不饱的就是在家干惯了活的。
这样的人别说是去江省了,就算是去大西北那日子应该也比在家好,都是吃惯了苦的,虽说刚去的时候很多人都很难适应辛苦的耕种,可都知道自己是被家里人放弃的那个,就算是写信跟家里诉苦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再苦再难也都咬牙坚持了下来,所以才造成了这个美丽的误会。
而最不好的就是陈书竹要去的大西北,听说那边穷不说,还严重的缺水,一年到头别说是洗澡了,就是喝水都困难,所以大多都是家里没有花钱而被统一分配的人才会去那边。
这不一向就不太对付的姐妹俩下乡的地方一个好一个坏,一个骄纵惯了,一个心里憋屈,两人一言不合就动了手,结果就是知青办的同志前脚刚把下乡的火车票送来,后脚陈书竹和陈书婷就打了起来。
打架的结果就是陈书竹手臂骨折需要住院治疗,而打人的陈书婷赔偿陈书竹五十块钱以及负责其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
在中间拉架的陈书宁也没落下好,被陈书婷推了一把,后脑勺正好磕在井沿上一命呜呼,也幸好陈书宁穿越过来,不然陈爸陈妈就要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了。
后来的陈书宁虽然浑浑噩噩的醒不过来,不过医生检查的结果却是并无大碍,可以回家养着,这就是陈书宁一开始迷迷糊糊听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原因了。
陈爸陈妈比较厚道,并没有要求四弟一家赔偿。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意外可是要了他们闺女的命,同时也便宜了她这个本该丧命在火灾中的异世孤魂。
而对于穿越这件事陈书宁不但接受良好,隐隐的还有些小兴奋,虽然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原主,不过她能感觉到原主是真的死了,就算自己没有穿过来,原主也是回不来的。
所以对于原主她也只能说声抱歉,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原主一家,如今也是她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也算是代替原主尽孝了。
对于自己重生再这样一个年代,虽然生活艰苦了些,可如今的她却不再是那个无父无母、哥不疼姐不爱的孤儿陈书宁,在这里她不但有了爸爸妈妈,还有了兄弟姐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只这一点陈书宁便觉得这场穿越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即便刚一穿过来就要面临下乡她的心里也是欢喜的。
更让她惊喜的是记忆里原主的爸爸妈妈竟然就是她上辈子的爸爸妈妈,准确的说应该是跟她上辈子的爸爸妈妈长得一样的两个人。
这对于很早就失去爸爸妈妈的陈书宁来说就是上天的恩赐,虽然这是一个生活艰苦、物资匮乏的年代,她生活的这个家也并不富裕。
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又有了亲人,这生活上的那点苦就也都算不了什么了,更何况她还有着那样一个天大的依仗,难道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想到这里的陈书宁心猛地一沉,原来的自己想必应该已经死了,死在了购物中心的那场火灾中,而她应该是灵魂附身到了这具身体上的,那自己的空间还会在吗?
害怕失去空间的陈书宁也顾不得秦雅兰还在,要知道在上一世那个样一个物资富足的年代,她对空间的依赖都是极强的,若是在这样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失去空间的话,已经习惯了有空间做依仗的陈书宁真的不敢想她以后的日子会有多艰难。
想到这里的陈书宁忙偷偷瞄了一眼门口,见没有人,忙抬起了一直紧紧抱着秦雅兰的手,随后意念一动,只见那只原本空空的小手上便多了一颗红艳艳的大樱桃。
真的是太好了,自己的空间还在,陈书宁这边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空间也跟着穿过来呢,那边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这让上一世死于火灾的她立刻恐慌了起来。
忙推开陈妈问道:“妈,你有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
这边的陈妈光顾着哄女儿了,经陈书宁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锅里煮着粥呢,忙放开揽着女儿的手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垂头丧气进屋的陈妈一脸惋惜:“得,这下咱娘俩的早饭是没着落了,要不一会儿妈带你去国营饭店吃包子吧,正好也趁这两天把你下乡的东西置办置办。”
正好陈书宁也想亲眼看看六十年代的京市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可能的话没准还能淘到些宝贝也说不定。
于是忙不迭的点点头,笑着朝秦雅兰撒娇道:“我要吃肉包子,还想喝豆浆。”
秦雅兰闻言笑着点了点小闺女的头应道:“好好好,妈给你买肉包子,赶紧起来穿衣服洗漱,妈先去趟你阎奶奶家换点票,你动作快点,晚了可就买不到肉包子了。”
说着秦雅兰从炕柜里掏出一个木盒子,又从里面挑挑拣拣的拿了几张票出来就匆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