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7月中旬开始，截止8月12日，在本轮医药反腐中，全国至少已有176位医院院长和书记被查。在一些案例中，贪腐金额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

与此同时，在网络上也有一些医生家属实名举报：医生老公拿了每年十几万的回扣；医生老公有了小三；医生老公要离婚。医生家属积极配合反腐固然是好，但这些举报是否真的完全出于对社会公平正义的期待，这一点，我想大家的心里应该都有数。

这时候，肯定免不了又有些别有用心之人，跑出来借机炒作。对此，我只想说：省省吧。因为稍有点社会常识的人都知道，医药行业的贪腐其实是非常普遍的行为，不光在我们这儿，全世界各国的医药行业差不多都一个熊样。

仅有的极个别例外，可能也就是古巴这种国家了。但古巴的情况本身就非常非常特殊，相较其他国家本来就没有太多的可比性。而且，别忘了，古巴还是目前世界上现存的五个社会主义国家之一呢。如果要通过向古巴看齐这种方式，来杜绝医药行业的腐败现状的话，我想都用不着我出来多费唇舌，估计现在还在明嘲暗讽我们本轮医药反腐的那拨人，到那时没准会蹦跶的比任何人都高。

一、刮骨疗毒难，给华佗刮骨疗毒更是难上加难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国外很多影视作品，尤其是一些医疗剧，比如日剧《白色巨塔》和美剧《豪斯医生》等等，它们的剧情当中其实就曾提到过不少相关的故事情节。

早年我也曾一度十分热衷于追看这类医疗剧。而在看过这些以医药行业为大背景的美剧之后，我对医药销售代表这个职业逐渐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印象：你不需要有什么扎实雄厚的医药学履历。年轻漂亮、活泼性感、讨人喜欢，这仨只要占了俩，那活你上你也行。

从某种程度上讲，医药销售和新闻媒体人这俩职业其实还挺像的。

天下销售是一家，医药销售说穿了也是销售。不管是向医生搞推销，还是向其他行业的代表搞推销，在相当一部分情况下，你要是想把事情做成，各种门道无非也就是那老两套：一方面，是回扣分润这块要给得足，上下关系都得打点得妥妥当当；而另一方面，则是在推销药品的时候，和医生搞一搞暧昧，甚至是桃色交易。

我不敢说所有医药销售都是通过这两种手段来达成目的的，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那么多，肯定也有洁身自好的例外。但是那一小撮例外终究只是例外，在例外之外，蝇营狗苟仍然是普遍现象，无论中外。否则的话，我们现在也不至于给华佗刮骨疗毒了。

刮骨疗毒本就是件充满了挑战性的工作，更别说还是给华佗刮骨疗毒了。我上面提到的那些，那都还只是中低层级的小打小闹，涉及到的交易金额相对而言还没到天文数字那个份上。而要是到了利润更加惊人的高价药品，以及动辄成百上千万的高端医疗器械的采购这块，那花样可就更多了。

比如，医疗物资供应商以捐赠研究费用为由，给专家医生的课题小组合法转移各种好处费；又比如，表面上看是在组织学术研讨会，实际上却是给学术权威精心定制的豪华度假旅游；再比如，医保金融机构给医院院长量身打造的，只有专业金融机构才能实现的便利服务。

总而言之，各种以合理合法之名，行利益输送之实的所谓“精巧”操作，只有我们这群普通老百姓想象不到的，没有他们那帮既得利益集团做不出来的。

二、白色巨塔里的乌鸦，天下都是一般黑

大家是不是看我说得好像头头是道的，就觉得我这些东西是从医药行业的朋友那里听来的所谓“内幕消息”了？但其实还真不是，这些真的没有多新鲜，只要你认真看过一遍《白色巨塔》或《豪斯医生》，让你发表观点你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搞不好，我们的医疗行业就和中国的其他许多行业一样，很多破事儿说穿了也是跟着国外学的。而且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无论在我们中国，还是在其他国家，在社会观感这方面，医药行业都是个挺特殊的行业。一方面，医药行业的从业者们救死扶伤，所以他们的社会地位自然就很高，也很受人尊敬；而另一方面，大家其实也心知肚明，这个行业里头就是存在着你没法忽视的贪腐问题。

真要说我们的医药行业和其他国家的，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有什么区别的话，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我想就是我们国家至少还有勇气搞医药反腐。能不能清理干净咱不敢说，会不会被熏晕我也说不好，但我们至少有气魄去揭开医药行业普遍贪腐这个臭窨井盖子，就这一点，就已经强过大多数所谓的西方医疗强国了。因为他们在这一块长期以来都只敢穿旧鞋、走老路，非但不敢对医药行业的陈疴顽疾下刀，反倒还变着花样地巧立名目，把种种利益输送行为给合法化了。

这一点其实和政治还有军事领域的反腐斗争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平时那么少看到国外，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政治军事反腐新闻？老百姓但凡看到的都是国内的。难道他们的制度真就是完美到了一个军政领域的贪腐分子都抓不出来的地步了吗？怎么可能，说白了其实也是两点：一是他们把很多腐败行为给合法化了；二就是这种新闻消息我们的主流媒体一般很少会去主动挖掘，能传回国内的就更少了。

医药行业贪腐如此普遍，为什么？

全球的医药行业贪腐普遍，不仅是因为信息壁垒、知识壁垒和专业壁垒这三道壁垒的存在，同时也是因为医学这门专业和其他很多理工科专业之间天然就横亘着一道鸿沟。虽说医学在广义上也属于理工科专业的范畴，但在很多时候，你要想这门专业学好，吃的还得是经验和积累。

一种药好不好用？一种药适不适合某个病人用？哪种诊断设备更有效？一个病人该怎么治疗？这些问题的存在，不仅造成了医生和病人之间绝对的不平等关系，而且哪怕是一些个年轻的医生，在年长的专家前辈面前，他们也一样不过是毫无话语权的小白。

年轻医生累死累活，专家教授吃香喝辣，这一点国内外都一样。日剧《白色巨塔》在这一块刻画的尤其露骨，当年看着饰演浪速大学（简称浪大）医学部第一内科助教里见脩二的江口洋介，看着他在剧中被鹈饲良一等浪大医阀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场景，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从某种程度上讲，那种由于体制的扭曲而给年轻医生们所造成的心灵摧残，甚至可能比他们在手术台上面对的癌症肿瘤还要可怕。

不仅如此，三大壁垒的存在，同时也造就了医药行业监管的高难度。话语权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很容易就会形成那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立体防御型既得利益集团，这种小圈子要监管那可就太难了。那些容易被抓住的，还都是些敢于明目张胆地吃回扣的院长教授。如果这帮人要是学精了《白色巨塔》或《豪斯医生》等国外医疗剧中提到的那类“曲径通幽”的“合法贪腐”手段的话，那这群完成了隐形利益输送链条的构建的专家医生和科室大拿别说是抓了，你就是要把他们给揪出来都费劲。

三、死了张屠户，不吃混毛猪

现如今，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我已经看到有那么一帮医生，又或者说是自称是医生的人，在变着法子地看扁唱衰我们这一轮的医药反腐行动了。对此，我只想说一句，你们这帮马户又鸟就别搁这儿鬼扯了。经常往医院跑的人心里应该都清楚，其实在大多数时候，真正在给老百姓看病的，往往都是那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一线年轻医生。很多所谓的专家教授平时不是在忙着开会做报告，就是在忙着飞刀搞巡诊，他们真正能为老百姓看病的时间并不多。而真正把时间花在了悬壶济世上面的医生，多数是没有什么腐败的机会的。

绝大多数扎根在一线的医生，虽然他们的工作强度长期超高超负荷，但他们的收入其实并不比他们治疗的很多病人高多少。这两天我在社媒上看到有一位姓邱的大夫说，在我们国家，现在大型三甲医院的主要临床工作，很多就是由那些金字塔底层的医生完成的。在职业初期，在35岁以前，哪怕是不少一线城市的三甲医院的医生，日子也一样过得非常艰难，很多时候就是硬靠情怀和家里的补助撑着，再加上一点远在星辰之外的好运气，最后勉强熬下来的。

这里所指的金字塔底层，当然也包括了进修医生和规培医生等医院系统中要被人层层剥削的苦命打工人。说白了，现行这套医院体制之所以能维持下来，靠的就是吃年轻医生们的肉，喝年轻医生们的血。当然，这一点每个行业都不例外。只要你处在金字塔的底端，那就必然会是被剥削的对象。

都说医生开的药苦，但医生们的处境又何尝不苦呢？就是因为苦，而且这种苦还一眼看不到头，所以我们的社会上现在都已经出现“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样戏谑指数拉满的地狱笑话了。

顶在一线做事的年轻医生护士们都已经苦成这样了，反观那些动辄就将几千万乃至几个亿收入囊中，还他娘地假借自己的权威地位，明目张胆地性剥削年轻的医务工作者们，心安理得地享受那帮医药销售们的性贿赂的医院院长、医院党支部书记和医保局长，这帮王八羔子的贪污腐败还有理了？

医疗产业的收入和利益，现实情况就是在分配上，既不合法也不合理。真的站在一线医生的角度，哪来的脸说反对医药反腐？

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人家邱医生说得就很好：反腐会导致医疗的系统崩溃吗？不可能，导致院长们的崩溃倒是真的。中国医疗系统的顶级专家其实非常多，只不过具体到某一个科的话，出彩的只能有一两个人，其他优秀医生则长期处在被打压的状态中。

但也恰恰是因为我们有这个人才储备，所以就算今天抓了一批“主任”，明天下去一群“专家”，后天又逮了一帮“院长”，我们也不用担心这个系统会因此停摆，因为你不干总有的是人干。病树前头万木春，下一批年轻才俊很快就可以顶上来。

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邱医生说得也很好，有些学术研究会也就是看着高大上，但拆穿了也不过就是对国外那一套照本宣科，最多再念一念药商安排的论文而已。临床经验基本不交流，又或者说很少交流，反倒各种拉帮结派、互捧臭脚的现象屡见不鲜。“我也参加过几次这种所谓的研讨会，索然无味。要不是体制内每年都有学分要求，我想恐怕没有哪个年轻医生愿意去凑这个热闹的。”

照这么说的话，全国大大小小的那些个所谓的学术会议和学会组织，砍掉8成都没有问题。因为说穿了，中国老百姓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写论文开大会的专家，是能真真正正能解群众燃眉之急的专家。

张屠户死了，谁会替他哭丧？不就是他的家属和平时卖给他混毛猪的那帮奸商吗？没了你，整条街上的街坊邻居难不成还吃不上猪肉了？简直笑话。

结语、吃饱要紧，别管医药反腐是不是夹生饭，夹生也要吃

我不知道这一次医药行业的反腐会进行到什么份上，但有一点我敢肯定，这次的反腐风暴必然会改变我国医药行业的生态现状。从全社会公共利益的角度出发，我们真正要思考的，是如何让医生、病人和医疗行业的其他从业者这三方在权益分配的天平上达到平衡。对医生来说，最核心的痛点是提高个人收入，尤其是那些毕业没多久的年轻医生，还有广大接诊的一线医生。对病人来说，最核心的痛点是医疗资源分布不均，小病容易过度医疗，可得了大病又看不起。

而对于那些研发、生产或销售医疗设备、器械和药品的公司和药厂来说，最核心的痛点就是企业盈利了。

想要在这三个秤盘上实现平衡当然很难，但我们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了，不能因为难就把改革过程中暴露出来的某些问题给刻画成无法抵挡的洪水猛兽了。就是因为难，所以才得做；就是因为难，所以才必须做。明知道正确的前进路径就隐藏在那条阻力最大的道路上，我们的唯一选择就是咬紧牙关闯过去，而不是拿“别人也如此，我们又何必特立独行”这种浑话来为自己的摆烂行为申辩。下水道里挤压的秽物和沼气多了，早晚得炸。医药行业的臭窨井盖早晚都得掀开，早掀开早处理，晚了那你做什么都不好使了。

我们国家现行的公共卫生体系，在很大程度其实就是模仿和学习西方的。这很正常，西方毕竟比我们更早进入现代化。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我们的老师，那也得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如果任凭医药贪腐的这个普遍现象再这么继续下去，那么西方现阶段所面临的尾大不掉的问题，我们今后一样免不了也得迎头撞上。

国外搞全民免费医疗的国家，普遍都实习高税收政策。免费倒是免费了，可排的队伍也长了。真碰上了大病急病，要是还指望免费医疗兜底，那就等着被拖死吧。私营医院倒是不用等了，那人家医疗账单都是什么价格？这是一般家庭能负担的起的吗？

美国的医疗资源够丰富了吧？光是医药产业就占去国家GDP的20%。可那又如何呢？别说是免费医疗了，美国干脆连全民医保都懒得搞。美国的医药产业说白了就是金融机构的下游产业，无论生老病死，美国的老百姓始终都生活在它们的韭菜刀底下。

我们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需要、应该，也必须在医药这一块走出一条新的平衡之路来，哪怕为此我们要给华佗刮骨疗毒。这锅饭已经煮上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管它是不是夹生饭，夹生就夹生，也要把它吃下去。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吃饱了再操心别的事情。

世界上哪条路不是人走出来的？实在憋不出来就去医院扎导尿管，做超声波碎石。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我们中国人真就不信这个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