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报记者 长风

曾几何时，“地沟油”饱受人们诟病。而如今“地沟油”正变废为宝，成为航空燃料的重要原料之一。

（图源：东方航空官网）

“地沟油”是“餐废油脂”的俗称。据路透社报道，今年上半年，美国进口餐废油脂约100万吨。其中，从中国的进口量约占60%，而2023年占50%。有人预计，未来一段时间，美国可能还要从中国进口更多的“地沟油”。

美国买这么多“地沟油”，是为了生产可持续航空燃料——就是航空能源界所说的“SAF”（可持续航空燃料）。

减碳，航空业目标80%

可持续航空燃料（SAF），是指由废弃油脂、农林废弃物、城市废弃物、非粮食作物或二氧化碳等加工合成，符合航空安全适航标准的航空燃料。

SAF被航空业普遍认为是传统航空燃料——主要是指航空煤油——的低碳替代品。

随着全球气候变化问题日趋严峻，增量不断增加的航空业，面临着空前的减排压力。有研究说，若不采取严格措施，仅国际航空业在2020年至2050年累计二氧化碳排放量，将占全球同期总排放的7%；到2050年航空业可能会导致全球变暖0.1℃。

按照《巴黎协定》净零目标，到2030年，航空业需要将其碳足迹减少到约8.85亿公吨，比2019年的基线低13%，到2050年减少约2亿公吨，减少80%。

航空业减排任务异常紧迫。可持续航空燃料成为业界看好的重要减碳替代燃料。

有相关研究说，提升可持续航空燃料（SAF）比例，相较与传统航空燃料，可以显著减少全生命周期内二氧化碳的排放，最多可以减少80%。这不仅有助于航空业实现减排目标，而且，还可以对抗全球变暖，促进2050年净零排放目标的实现。

大韩航空8月30日首次在其商业航班上使用国产SAF，向绿色航空迈出重要一步；欧盟通过《ReFuelEU航空法规》设定了强制性的可持续航空燃料使用配额，预计到2050年SAF的使用量将大幅增加；美国能源部、运输部和农业部提出，到2030年实现国内可持续航空燃料产量达到30亿加仑；中国也格外重视可持续航空燃料产业发展，2022年1月，国家民航局印发的《“十四五”民航绿色发展专项规划》提到，力争到2025年可持续航空燃料累计消费量达到5万吨。到2050年，预计中国的可持续航空燃料年需求量将达8600万吨。

有分析认为，可持续航空燃料的大量生产与使用，可以大幅减少对有限化石能源燃料的依赖，减少化石能源开采和加工造成的环境退化，对改善人类的生命健康与生存环境有重要意义。并且，可持续航空燃料的生产和使用，还可以创造更多的新就业岗位，促进相关产业链供应链的发展，包括原料供应、燃料生产、储存、分销与航空服务等，推动绿色经济形成新的增长点。

可持续航空燃料“世界赛跑”

在此背景下，世界各国积极发力布局可持续航空燃料产业链供应链。

美国通过税收抵免，鼓励使用可持续航空燃料。为使用特定可持续航空燃料的航空公司提供1.25~1.75美元/加仑的退税优惠，以促进SAF的市场应用和生产规模的扩大。

美国公民及移民服务局曾向美国生物燃料生产商 Aemetis 投资 2 亿美元，用于其可持续航空燃料设施、可再生天然气 (RNG) 项目和碳封存项目。

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的数据，如果所有计划中的产能都如期投产，2024年底美国可持续航空燃料的产能会从每天约2000桶增加到近30000桶。

美国政府还推出“SAF大挑战”，到2030年实现国内SAF产量30加仑，到2050年达到350亿加仑，以满足航空业100%燃料需求。

近年来，美国对可持续航空燃料投资不断增加。在可持续航空燃料生产和使用上，美国除了制定上述目标外，还采取一些利好措施，包括开发新飞机和发动机技术、改进空中交管系统、生产和使用可持续航空燃料等，并强调可持续航空燃料作为降低航空业对气候影响的关键技术之一，用具体的行动和政策促进SAF的创新应用。

2022年，欧盟投入16亿欧元，用于补贴航司SAF应用。之后，欧盟又发布《ReFuelEU航空法规》，并强制性要求，从2025年1月1日起，所有在欧盟机场供应的航空燃料中，必须使用至少含2%SAF与传统航油混合燃料。到2030年，混合燃料中的可持续航空燃料占比需达6%，到2050年达到70%。

如今，欧洲有多个可持续航空燃料项目正在推进，一些炼油厂和能源公司，也积极参与可持续航空燃料的生产和研发。如壳牌、道达尔等能源巨头，纷纷在欧洲开展相关项目，探索和改进可持续航空燃料生产技术。

加拿大拥有丰富的生物质资源，具备发展SAF产业所需的原料基础，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也通过了到2030年航空业必须使用混合3% SAF的法规。

日本也组建了“飞机运营二氧化碳减排研究小组”，并制定了航空运营脱碳路线图，针对初期投资、原料供应、运营成本、减免关税及技术方面给予多方位的支持；到2030年，日本要求航空业SAF使用量占航空燃料的10%。

作为国际民运航空组织成员国，中国也在积极推动SAF的发展。2025年，中国的SAF需求量预计将达到75万吨。从2027年开始，中国航空燃料将强制添加2%SAF。预计2030年，中国的SAF需求量将达300万吨/年，到2050年，将达8600万吨/年。

全球气候变化的严峻形势和减碳目标严苛，迫使快速增长的航空业必须在减碳排放上有新的突破，SAF作为目前最优选项，正成为世界各国加速并强力推进的重要产业。

中国可持续航空燃料供应链

在发展SAF方面，中国有优势、有机遇。

目前，中国国内多家航空公司的商业航班积极试点加注国产SAF，而且，研发机构和企业在SAF原料、工艺技术研发和认证标准等方面的研究，也在积极推进。

中国发展SAF产业原料广泛。除了废弃油脂、生活垃圾、农作物秸秆、林业废弃物以及工业废气外，尤其是餐厨废弃油即“地沟油”更是其他国家少有的优质原料。充分利用上述原料，每年可生产4641万吨SAF。

另外，中国在SAF制备方面，有深厚的技术与经验积累。目前，央企中石化和四川天舟等多家民企进行SAF生产。作为全球最大且极具增长潜力的客货运输市场，中国的SAF使用场景，在未来将越来越丰富，甚至拓展到水运和其他领域。

但中国SAF产业发展中，在成本、原料供应、技术路线等方面，也面临着挑战。

在航空运营中，航油成本占30%，但SAF市场价是传统航油的2~4倍。这无疑增加了航运企业的运营成本，销蚀了企业的盈利水平，降低了航运企业SAF的使用动力，从整体上影响市场需求，整个产业链供应链投资发展SAF的动力打了折扣。

目前，中国大多采用脂类原料加氢制备SAF。但是，受出口退税政策影响，中国大部分废弃油脂类原料都出口到了美国。而且，美国从中国进口的量，还在不断增加。

另外，SAF生产技术主要有脂类加氢、喷醇合成、费托合成与电转液。中国在脂类加氢SAF制备方面，原料、工艺装备技术产业链较为成熟，但成本较高。在喷醇合成、费托合成SAF方面，从原料到技术落地，中国还不具备优势。目前处于研发阶段的电转液技术，中国和欧美国家处于相当水平，但成本较高，尚无法形成有效供给。

国家节能中心副主任、研究员康艳兵在《中国能源杂志》上撰文指出：我国民用航空业务量位居世界第二，实现航空业绿色低碳转型时间紧、任务重、难度大。欧美垄断全球航空装备市场，掌控SAF适航审定与可持续认证国际标准“红绿灯”，我国在国产SAF审定认证、加注等环节存在被推高技术壁垒的风险。

在发展SAF方面，康艳兵建议从加强顶层设计、畅通产业链条、支持技术研发、建立自主体系等方面及早谋划布局，加快相关产业发展，加强与国际规则的沟通衔接，不断增强我国航空业参与国际气候治理的战略主动。

长期关注并研究能源产业的艾波表示，中国需要加强原料供应链建设，在充分利用农林废弃物与食用油脂等丰富物资资源的同时，积极探索微藻、非粮食作物新的原料来源。另外，要鼓励航空、能源和制造业之间的合作，形成跨行业合作机制，共同推动SAF研发、生产与利用。

除此之外，艾波还强调，要实现SAF领域更多的主动，还需要加大SAF技术研发的投入，推动不同技术路线的多元化发展，并积极参与国际合作，与全球航空业共同推动SAF发展，通过国际间合作，获取资金、技术、市场的支持，并进一步形成高质量的原料、生产、技术、使用方面稳定安全的产业链供应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