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岁的舅舅要结婚了,外公外婆让我妈出点彩礼钱。我舅舅打了四十多年光棍,外公外婆都急得要死,生怕他下半辈子孤苦伶仃一个人,他自己也着急的很,但没办法,家里条件太差,他这么多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天刚蒙蒙亮,舅舅就醒了。他盯着房梁上的红喜字看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昨晚是和舅妈一起睡的。炕梢的位置空着,舅妈已经起来了,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他趿拉着鞋过去,看见舅妈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火钳在灶膛里捅了捅,火星子扑棱棱飞出来。“醒啦?”舅妈头也没抬,“锅里给你留了红薯粥,还有俩红糖馒头,趁热吃。” 舅舅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他想帮忙添柴,手刚碰到灶台,舅妈就把他往外推:“去去去,你那笨手笨脚的,别把锅掀了。”舅舅没走,就靠在门框上看。舅妈系着我妈给的那块碎花围裙,头发用皮筋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手上,她正往粥里撒葱花,手指纤细,不像常年摆摊卖菜的人。 吃早饭时,那八岁的小姑娘抱着碗,小口小口扒拉粥。舅舅想给她夹个茶叶蛋,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怕吓着她。舅妈看在眼里,夹起蛋放在她碗里:“快吃,吃完让你叔送你上学。”小姑娘没说话,偷偷瞟了舅舅一眼,又低下头。 下午舅妈去摆摊,舅舅非要跟着。他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擦得锃亮,后座绑了个小棉垫。舅妈推着菜车出门,他就跟在旁边,一会儿帮着搬菜筐,一会儿蹲下来帮她把散落的小葱捆好。有熟客打趣:“哟,王大姐,这是你家掌柜的?”舅妈脸一红,没说话,舅舅却大声应:“是,我是她男人!”声音把路过的麻雀都惊飞了两只。 没过多久,小姑娘开始黏舅舅了。放学回来会把书包往他怀里塞,说:“叔,我作业有道题不会。”舅舅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让她趴在膝盖上,俩人对着课本琢磨半天。有次我去看他们,正撞见小姑娘拿着根糖葫芦,举到舅舅嘴边:“叔,你吃。”舅舅咬了一口,酸得龇牙咧嘴,小姑娘咯咯笑,舅妈在旁边择菜,嘴角也翘着。 外公外婆更是天天往舅舅家跑。外婆每次去都揣着把瓜子,坐在炕沿上看舅妈纳鞋底,嘴里念叨:“慢点纳,别扎着手。”外公就蹲在院里,帮舅舅修那辆总掉链子的自行车,修好了还要骑两圈,车铃铛叮铃铃响,他咧着嘴笑,露出豁了一颗的牙。 有天我妈去送自己蒸的包子,刚进门就听见屋里吵吵嚷嚷。她心里一紧,以为小两口吵架了,推门进去,却看见舅舅正举着个红本本,激动得脸通红:“户口迁过来了!孩子以后就是咱家人了!”舅妈在旁边抹眼泪,小姑娘抱着舅舅的腿,仰着头喊:“爸!” 舅舅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把孩子抱起来,转了个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哎!爸在!”舅妈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屋里暖融融的,连墙上挂着的结婚照,都好像更亮堂了些。 现在舅舅还是天天跟着舅妈去摆摊,只是不再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换了件舅妈给他买的蓝色夹克。他学会了骑电动车,每天早上载着孩子上学,车筐里总放着个保温杯,里面是舅妈给他泡的菊花茶。收摊回家的路上,舅妈会把刚摘的黄瓜递给他,俩人边走边啃,影子在地上挨得紧紧的,像两块贴在一起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