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同事大鹏,只要想起就唏嘘不已。
他大概是77年人,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专生,九十年代末分配到某镇政府工作,公务员编制。
那一年,和他一起分配的一共十人,我曾经见过那份文件,现在,另外九人,有的是单位骨干,有的是中流砥柱,有的已提为单位一把手,个别的已是处级干部。
时也,运也,命也。
2011年,我调到大鹏所在乡镇的时候,他还是一名普通公务员,一个扔到人群中你很快就会忘记的普通人,个头不高,脸特别黑,不爱说话,声音很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
我工作的乡镇是个没什么特色,也没有经济支柱和工作亮点的乡镇,乡镇很穷,政府也不富裕,我作为副镇长,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电脑。
有时候需要整合资料,或做报表,只能到党政办等电脑,因为党政办就一台电脑也很忙,后来,我都是去大鹏办公室,因为他有电脑。
他长年不回家,对电脑办公或软件操作非常精通,是我们单位的No1。
他的办公桌上奇乱无比,各种文件堆叠在一起,我说文件怎么都在你这?他说,某委员安排他帮忙弄方案,某委员让他制表格,某委员让他写个总结……
我说,“你不会拒绝吗?”
他说,“他们说不会用电脑。”然后就笑笑不说话。
我被他气到无语,“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如果我在他办公室,来了活,我一律给他怼回去,但也是“救”不了他,他的案头从来没缺过活儿。
因为忙,他很少回家,媳妇儿带着孩子在城里租房上学,偶尔打打散工,听说生活非常拮据。
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副书记带我们几个去吊唁,去的他老家,另外一个乡镇非常偏僻的村子,进去说说话,坐了一会儿,家图四壁形容一点不为过。
他父亲去世后,听说他母亲也到了城里,在小区干保洁以贴补家用。
冬天有次下雪,我去一个朋友家的小区,看到他母亲穿着保洁的衣裳,踮着脚尖在翻垃圾桶,凌乱花白的头发在风雪中像枯草一样飘零,心头的酸楚不可明状。
突然有一天,他晚上跟同事打乒乓球的时候,直接晕倒,送到医院检查是脑梗,不过不太严重,跟他长年熬夜有关。
后来,我调去了别的单位,前几年去下乡检查工作时,这个乡镇正好分到我这组,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同事,今天咋没见大鹏?他现在该解决副科了吧?
同事说,骨头都该化完了,去世三四年了。
我当时就傻了,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同事说,党委换届把大鹏推荐上来了,给他解决副科,结果选举前一天,大鹏再次脑出血去世了……
我当时脑子里闪过的不是大鹏的身影,而是他妻子的形象。
因为大鹏太老实,一直没结婚,后来派出所整理资料,找了好多人,其中也有大鹏的媳妇儿,特别温柔也不爱说话,因为俩人分到了一组,相识相恋并结了婚。
房产局有次出台政策,给公职人员在城里租房的发放租房补贴,我作为分管领导,曾经陪同他们到过大鹏租住的地方,所以见过大鹏的妻子。
一个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回答的女子,我不敢想象,她一个柔弱女子该如何带着孩子渡过余生。
都说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草木不争高,争的是声声不息。
大鹏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活儿干得最多,提拔得最晚,命运又为什么让他早早离开?
又过去了几年,大家也许已把他遗忘了吧,即使偶尔提起,也就一句话“大鹏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