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书评数:53262 当前被收藏数:55465 营养液数:160613 文章积分:1,391,307,520
文案:
在与狗比系统签下了一份无良合同后,穆祺被送到了古代。
好消息是,系统为他预备的壳子是当朝国公的世子,金尊玉贵,生在架空王朝的顶点。
坏消息是,此时皇帝痴迷炼丹,清流浊流彼此缠斗,上昏下贪国势巅微,王朝也混不了几十年了。
更坏的消息是,根据狗比系统拟定的合同,穆祺必须在这个时代大展身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名留青史,永垂不朽,否则便不能返回。
面对领导给予的小小重任,仅仅只是普通嘴炮水平的穆祺终于麻了:
……毁灭吧,赶紧的。
在反复抗争无果后,完全躺平的穆祺终于彻底摆烂,不但拒绝与系统合作,还在上交的工作日志中疯狂吐槽垃圾话:
【今天又是进宫哐哐磕大头,爷真是麻了——老壁灯炼了这么多年丹,怎么还不驾崩爆金币啊?】
【早上五点居然就要上朝,妈的晦气。而且清流党许阁老您是怎么有脸攻击政敌侵占民田的呀?您老家里那几万亩水灌良田是天上掉的吗?恶心心。】
【奶奶的昨天刚吐槽了清流,今天必须打浊流的脸!巡一年盐居然只巡回一百万两银子,也就是老道士炼丹炼得脑子都瓦特了,不然好歹也得效法祖宗剥他几百张皮呀!】
【听说老壁灯皇帝修了几十年不近女色,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么说起来,后代同人把他和他奶兄弟凑cp,倒也正常……】
穆祺每晚酣畅淋漓一通臭骂,将垃圾倾倒给系统后倒头便睡,再不顾及其他。
不过,穆祺似乎忘了,他分配的这个狗比系统,在信息隐私上可是从来都不能保证的……
·
皇帝潜心方术,闭关于密室,清修多日之后,终于感动上苍。某日室内光焰万丈,自半空掉下了一本册子,上书四个大字《工作日记》
皇帝如获至宝,洗沐焚香后恭敬翻开,仔细阅读上天的启示:
【六月十一日晚,照例每日一问:都磕了这么多重金属了,龙座上的老壁灯怎么还能活?】
皇帝的笑容僵住了。
·
六月十二日,宫中骤然生出惊变。据传,皇帝于此日驱逐宫中所有道士,重惩巡盐使者,抄没一切家产,剥皮实草,以警后人。
当日,躺平于家中的穆祺百无聊赖,却忽然听到了久违的提示音:
“咦,任务进度条怎么自己动了?”
·
本文又名《躺平写日记也能强国吗》、《咦这进度条怎么又涨了》
本文背景架空。
一句话简介:我的强国任务条怎么自己动了
立意:要创造自己的历史
作品简评:
穆祺被系统扔到了某个架空王朝的晚期,被迫肩负着挽狂澜于既倒的重大使命。但面对一心修仙颠倒错乱的老登皇帝,面对清流与闫党毫无底线的撕扯,无可奈何的穆祺只能躺平摆烂,在上传日志中疯狂吐槽,发泄近乎崩溃的情绪。而某日,因为系统的失误,心声日志在上传中泄漏,引爆出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连锁反应……
本文构思奇特,语言诙谐,将历史梗的吐槽与剧情充分融合;情节新颖,走向出乎意料,使人在爆笑和感动中领略人物鲜活而形象的独特魅力;苏爽中不乏史料的思考,在轻松中引人入胜。

试读:·
虽然周志成的法子臭得出奇,但他的思路还是颇有可采的。许少湖很快便指使言官上书,以皇帝的口谕为由,要朝中上下仰体圣心,克勤克俭。清流一派随之附和,几日内搞出了好大的声势。
这一套打法相当清楚,就是要以节俭的名头打压闫党奢侈挥霍的气势。只要有皇帝的旨意庇护,料想闫分宜也回不了嘴。
不过,这一波攻势送到皇帝处,却并没有激起什么风浪。飞玄真君只是翻了翻折子,便问李再芳:
“闫分宜有什么反应没有?”
李再芳恭恭敬敬的磕头:“闫阁老这几日深居简出,回府后也没有见外人,只是请了太医看病,病中还在撰写服用丹药的心得。”
飞玄真君本想微微一笑,却又不觉扯动鼻梁正中贴着的那块白布,神色一阵扭曲。
他虽然下旨剥了闫分宜脸皮,却只不过是因妖书的妄论而迁怒高丽,并非对闫分宜有什么看法。如今老臣为国服丹,兢兢业业,当然立刻挽回了飞玄真君的好感。
不过,他倒也并不反感清流的谏言。飞玄真君为自己立的人设就是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慈俭爱民不敢为天下先;如今有人主动制造声势,要百官仰体皇帝盛德,为圣上人设增光添彩;他自是乐见其成,甚至可以给清流赏一点什么,鼓励鼓励积极性。
为了表明这个态度,真君开了尊口:
“朕看内阁都是好的,都是忠臣,没有奸臣嘛!以后这样的折子,可以让通政使司直接送进来。”
废黜宰相之后,国朝皇帝亲揽庶务、日理万机;但除了肝上长了个活人的卷王之王高祖皇帝,历朝天子都委实没有那个一一检阅的精力。外朝奏折送进通政使司,大半都归内阁及司礼监批阅,顶多写个“知道了”了事。如今圣上肯亲自过目看一看,的确是不小的荣宠。
李再芳磕头领命。皇帝又道:
“朕先前命你布置的人手,查出什么端倪没有?”
李再芳小心报告消息,但京中圈子这么狭小,委实也没有什么秘闻可说。皇帝只随意听了两句,便摆手不语,理一理道袍,重新盘腿打坐。倒把汇报的李再芳搞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相较于十几日前圣上在清凉殿密室下达命令时的狂躁暴虐,现在这样气定神闲的从容镇定,简直有恍若隔世的迷惑。
当时死命催他布置人手监视重臣的疯癫做派哪里去啦?领导下了命令就抽梯子,这活还怎么干?
飞玄真君未必不知道李再芳的心思,但他也懒得理会。这十几日来,真君忍住恶心反复翻阅那本妖书,在顶住了那疯狂吐槽的精神攻击之后,居然渐渐琢磨出了一点底细——在他看来,虽然妖书对自己的詈骂极为恶毒,却并非有意针对他飞玄真君;实际上,这本日记几乎是无差别的攻击文字中牵涉的一切活物,肆无忌惮的倾泻着愤恨。特别是标着“凌晨上班”、“被迫加班”的几个章节,那怒火之狂野炙热,简直连西苑养的狗都要挨两个巴掌……
也不知写这日志的谪仙是经历了什么,怎么怨气比被镇压了千万年的老妖怪还要深重呢?
飞玄真君是很擅长折中的;要是有人指着鼻子骂他全家,真君一定勃然大怒,要将狂徒当庭杖毙;但如果将他连朝野上下一起辱骂,那真君就会自我调和,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既然不是针对飞玄真君个人,那就不会威胁他的皇权;只要不威胁皇权,其余都好说嘛!
再说,这本奇书上还寄托着兵解成仙的三分希望,也不能不担待一二。
日志中有不少的内容都被涂抹上了墨水,按下面的注释,说是根据什么“隐私规则”,不显示敏感信息。皇帝倒搞不明白隐私规则的意思,但也猜出了是奇书在蓄意掩盖主人的身份。出于对仙人未知神通的忌惮,真君左思右想,也就不怎么敢在搜查上逼迫过甚,免得闹出事来。
再说,要是真能蹭一蹭兵解的机缘原地飞升,那将来就是天界的同事了。同事之间,总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僵嘛!
而且,日志中提供的某些猛料,也比锦衣卫查访来的还要详细,更能打动皇帝的心弦,确有其独特的妙用。前日皇帝再次研读书中怒斥地冒烟的一段,便发现地冒烟居然用赃款在海外淘了一尊举世罕见的羊脂玉塑像,埋在院中做他日买官之用。皇帝琢磨了数日,觉得清凉殿委实有点空旷,也恰恰要这么一座玉像装潢装潢,决定尽快安排抄家的事宜。
·
挥退李再芳之后,皇帝施施然取出书册,打算再研究研究地冒烟及同党的抄家名单。谁料书册微微一热,平空又生出几页来:
【今天收到邸报,许少湖果然指使人上折子议论勤俭为政的事情了。哎,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这一遭。】
皇帝抬一抬眉毛,翻了一页。放平心态之后,他还是对这种吃瓜式更新很感兴趣的:
【本来勤俭也没有什么。但在老道士治下的政治气氛里,又怎么可能妥妥帖帖的搞勤俭治国呢?后来声势日甚,闫党以退为进,干脆就让清流接管了财政,设法节省开支。
接管财政当然很爽,但事情却实在难办。上面的老道士要用朱砂黄金抹粉写青词;下面司礼监管着织造局,中间还有许阁老家几十万亩的水田要养,这开支哪里节俭得下来?清流撞来撞去,只能挑软柿子捏一捏。皇帝两个皇子可能继承大统,他们不敢擅动,就干脆削减了皇女思善公主的待遇,甚至扣住了出阁的赏钱不发……
皇帝不能动,大太监不能动,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算什么?最悲惨的是,负责料理公主婚事的太监因削减赏格心怀不满,居然在内大作手脚,收受富安侯张柱的贿赂,将他那脾气暴躁恶劣的儿子张承祖运作为了驸马。公主一生的悲剧,便由此而始……听说后来不少的公主下堂文学,便是取材至此——简直是十足的地狱笑话。】
飞玄真君的脸色沉了下来——当然,他倒不是在乎自己那宫女所生,存在感极为稀薄的女儿;但天潢贵胄被太监出卖,总有些触伤他的颜面。
【严重的后果还不止一条。当时考虑到皇帝已经迁居西苑,紫禁城都是些不得宠的嫔妃;清流狠下心来,干脆削减宫城的用度,大大的压缩了看管的人手。结果这才叫裁员裁到了大动脉上——削减用度后不过一年,三大殿便因雷击起火,火势蔓延不可收拾;差点将偶然回宫斋戒祭天的老道士又给烧成乳猪。哎,说起来老道士一辈子也是与火有缘。十几年来被火追着烧了三次,居然次次都侥幸逃脱。恐怕火德星君天上有知,也要感慨这老登实在太难杀了……
对了,据说这一次火灾还差点波及到了《大典》,我……
「根据隐私条例,以下内容不予显示」】
皇帝的面容迅速变得狰狞了。如果说出卖公主还只是伤及真君的颜面,那火灾可就真是碰到真君最恐怖的逆鳞——道爷我修了一辈子,他奶奶的难道只是为改善了烤乳猪的肉质?!
一旦触及人身安全,道爷的反应便非常之灵敏了。他猛然转头,以万分凶狠的眼光瞪了一眼
清流送来的那一摞奏本,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星。
他已经决定了,今天非得在奏折中挑出错漏,送几个清流的混账到云南看大象龇牙不可!
他长长吸气,伸手在书册上戳戳点点,试图再看到一点下文——这本书册似乎是什么“触摸控制”的,往日里戳一戳总会有些变化。
但书册这一次却拒绝了他,只是反复显现同一句话:
【涉及隐私内容,请求无效;请勿重复点击】
【涉及隐私内容,请求无效;请勿重复点击】
【点击次数过多,服务器堵塞,请稍后再试】
皇帝终于失去了耐心:“朕命你回话!”
【服务器堵塞,请稍后再试】
“朕,飞玄真君清妙帝君万寿帝君掌六合功过五雷大真人命你回话!”
书册沉默了片刻:
【系统记不得这许多名字】
皇帝大怒,奋力点击,又戳又掐。片刻之后,书册上的字终于变了
【点击次数过多,服务器烤烤烤烫烫烫404notfound,即将再次投放烤烤烤——】
到了最终,愤怒的真君也没有看到个所以然来。
·
在反复点击之后,系统孱弱的服务器不负众望,终于崩溃。徒劳的尝试了几次重启后,系统自动抓取了本段日志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再次投放数据。
当日傍晚,用过晚饭的许阁老屏退下人,独居于静室之中,默默沉思。这是他自阳明心学中学到的“慎独”功夫,每日睡前必要三省己身,查漏补缺。
但今日不知为何,却总觉心烦气闷,久久难以镇定。他睁开眼来,却见面前白光一闪,一本陈旧的册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到面前。
到底是几十年的心学大儒,纵使面对着这确凿无疑的怪力乱神之事,许阁老依旧没有太过失态。他长长吸一口气,强自稳住混乱一片的心绪,朝天拜了一拜,谨慎翻开了册子的封面。
无论是什么祥瑞妖异,总要看看情况再说嘛。
……半刻钟后,许府的管家照例端来了一碗参汤,请阁老洗漱。但敲开房门之后,却立刻哐当巨响,而后一声大叫:
“阁老,阁老!来人呀,阁老没气啦!”
·
许府一夜惊乱,当日便把消息传得满城乱飞,沸沸扬扬;连西苑都几乎被病势惊动。与相府这样万人瞩目的赫赫扬扬相比,另一个在日志中反复提及的姓名,就实在显得默默无闻了。
戊时二刻,淑华殿的大宫女打好热水,派人请知善公主沐浴。皇帝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他这个女儿,下人的心也懈怠了,并不太关注公主的起居,连掌事的宫女都不愿意亲自探视。
但饶是如此,当公主露面之后,掌事宫女仍然很吃惊:“殿下的眼怎么肿了?”
“……没有什么。”公主很安静的说:“脸痒揉了一揉而已,不打紧。”
她默默接过热巾,不再说话了。
清流的奏折的确激起了深远的影响。探知确切消息之后,《大典》的安危便格外惹人担忧。穆祺思虑再三,决定加快文献整理的进度。他不但命管家挑选名帖,还亲笔给归先生写信,表示邀请贤才的诚意。
但历史总有些意料不到的巧合。困顿京中的归震川收到了这封全然意料之外的书信,但吃惊之余却并没有什么被勋贵施以青目的狂喜。他小心送别国公府的下人,犹豫片刻,还是敲开了隔壁的客房:
“刚峰兄!润莲兄!”
客房里的两个男子都站了起来,拱手与归先生见礼。归先生寒暄了两句,便将穆国公世子的信递了过去。
“想不到小弟竟能遇到这样的垂青!”简单解释之后,归先生长长叹息:“世子的措辞很诚恳,又是亲笔相邀,我倒难推辞了。”
黑瘦的男子接过了信件,简单过目后便放在了一边。震川先生说得不错,仅从书信的笔迹判断,这便绝不是清客相公的代笔,而决计是勋贵子弟的亲笔——写这么一手烂字的清客相公,是绝对混不到这碗饭吃的。
当然,就算是在众多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之中,这一手烂字也实在是够惊人了。海刚峰都不忍多看。
“穆国公府在京中的风评还好,似乎也没有仗势欺人的事情。”海刚峰道:“京城居,大不易。震川兄能在彼处谋一份差事,也甚为妥当啊。”
一旁的王润莲笑了:“‘甚为妥当’四个字,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刚峰兄久在南疆,可能不大晓得京中的局势。如今的穆国公穆家,可是国朝一等一的勋贵!先代的勋业姑且不谈,当初圣上由安陆迁往京中继承大统,可就是由上一代穆国公,世子的祖父带队护送的!”
王润莲当了几年京官,消息到底要灵通些。而且也很能摸清老道士的脾胃:寻常的清廉勤恳公正忠义,未必放在飞玄真君的眼里;但当初随行护驾的情分,却是轻易抹杀不得,必定要大加褒奖的。
众所周知,真君即位几十年来,除跳大神修仙以外,基本就干了三件大事:证明自己是正统继承;认自己的亲爹当爹;吃武宗皇帝的绝户饭,踹孝宗张太后的寡妇门。穆国公一脉与真君念兹在兹的前两项大事紧密相连,又怎能不简在帝心,飞黄腾达?
在座的几位都不迂腐。当然知道这等的勋贵世家是多么大的助力。归震川少年得志,十八入贡,却在会试中屡屡落第,蹉跎近十余年。要是有国公世子随手点拨一二,这青云之路,便是唾手可得了!
但归震川却很有些为难:“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听说穆国公世子行事,颇异于常人,恐怕不好相处。”
归家为昆山世族,如今虽已落魄,到底还有些探问的人脉。实际上,震川先生所谓“异于常人”已经是相当委婉了,按京中上层流传的说法,穆国公世子怎么叫异于常人?那纯粹就是“不可理喻”!
海刚峰不太明白:
“有何特异之处?”
震川先生不太愿意背后议论人,但还是叹了口气:“京中都说,这位世子很喜欢与巫医百工之人厮混,常常将铁匠、花匠、织工请入府中,做什么‘试点’,实在不太成体统。本来举止失当也就罢了,偏偏他入值内朝,也常有失礼之举。”
他左右望了一望,低声开口:“两位知道‘戊中七谏’么?”
三年之前,陕西华县地动,死伤甚为惨重。七名台谏官同时上奏,请求皇帝节省开支赈济灾民,罢省斋醮、宫观等糜费的工程,奏章沉痛激烈,大大触动了飞玄真君的逆鳞。所谓面刺寡人之过,罪当诛灭九族;闫分宜顺杆而上,指使御史罗织罪名,污蔑七人结党营私,狂言詈骂,大逆不道,措辞凌厉之至。
闫阁老能攀附到现在这个地位,靠的也不仅仅是一手舔功。由他亲自组织的攻势既刁钻又恶毒,根本无从抵御。朝廷论辩之时,闫分宜一方慷慨陈词,气势如虹,仅仅数次交锋,已经要给七人扣上犯上作乱、将尽灭族的罪名。结果随侍在侧的穆国公世子嗷一声号叫,忽而晕厥坐倒,倒把恶狠狠围观的老道士吓了一大跳。
“……圣上命太医将人救醒,世子却又痛哭流涕,说自己看到闫阁老这么公忠体国,事事为君朝廷着想,事事愤君父之概,实在是万分感动,居然不小心栽了下去。”归震川道:“当时他越哭越厉害,还叽叽咕咕,又说之前不懂事,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拳拳忠爱,什么叫古仁人之心;之后一定要三省己身,向闫阁老学习,向闫阁老致敬,又连连说什么‘太伟大了闫阁老!’、‘阁老的恩情还不完!’之类。闫阁老……闫阁老当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闫党私下里舔阁老是一回事,公开发癫舔阁老又是另一回事。至于“公正廉明”云云,大概连闫分宜自己都要绷不太住。
再说,闫阁老才刚刚痛斥完政敌结党,现在莫名其妙跳出个人来烧爆了他的热灶,这话还能怎么接?
眼见闫分宜张口结舌,被这混乱场面搞得言语不能,皇上气得拂袖而去,再不理论,那七位的罪名便仅止于罢官流放,一条性命也就侥幸保住了。
这样的闹剧,当然让满朝上下叹为观止,流言至今仍有流传;但穆国公府的关系实在太硬,皇帝怎么也不能料理国公的独子;最后也就是殿前失仪,罚俸一年,禁足了事。这件事闹大之后,穆国公世子声名广布,那风评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润莲与海刚峰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深刻体会到了所谓的“异于常人”。但短暂沉默之后,海刚峰还是开口了:
“这位穆国公世子与‘戊中七谏’,或者闫阁老之间……”
“绝无交集。”归震川摇了摇头:“京中上下都知道,穆国公府从不见外官。”
正因为“绝无交集”,穆国公世子才会被朝廷公评为“不可理喻”——正常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表演嘛!
海刚峰思索了片刻,却又仔细看了看世子亲笔写就的那封书信,努力辨认难以恭维的笔迹。
“……依我的看法,人言也未必全然可信。”他静静道:“震川兄,你若要拜见穆国公世子,在下不揣冒昧,也想附骥一观,不知可否?”
·
许少湖呻·吟一声,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顶。围在身侧的家人仆役立刻哀哀哭泣,长子许云岩更是膝行上前,低声叫唤:
“爹,爹!”
许少湖并未答话,而是迅速在被窝里一伸手,探了探自己的下半身。许阁老宦海沉浮数十年,心性刚硬迥异常人;即使在惊骇绝伦行将昏迷的最后一刻,许阁老也凭经验做出了最正确的处置——他果断把书册塞进了□□里。
如今来看,这个操作真是英明之至。混乱中也没有人敢随便扒阁老的裤衩子,所以这要命的私密依旧是保存完整,没有泄漏。
他放下心来,嘶哑着开口:
“什么时候了?”
许云岩哭道:“爹,已经卯时了!”
那他是一口气晕了两三个时辰了?许少湖叹了口气:
“不要再哭了……有人来看过了吗?”
“西苑派了位太医来送药,还有几位阁老家也来人了。”许云岩小心道:“都说,都说请爹好生保养,有所需索,尽管吩咐。”
牵涉到了西苑,就是牵涉到了飞玄真君。要是在往常,许阁老一定会用心揣摩,吃透每一个句读不可。但现在……现在,被天降书册的惊天猛料震撼之后,许阁老突然觉得精疲力尽,真有点斗不怎么下去了。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不过,许阁老一时情绪低落,旁边还有的是人斗志高昂。昨日借宿许家,刚刚碰上大事的周至成膝行着爬了过来,口气很激动:
“阁老!阁老许是不知,昨日闫府上也传了太医!听说闫分宜料理完的事务回府,也是突发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恶疾,现在都还闭门不出呢!”
许少湖叹了口气,已经懒得去纠正什么“也”了。考虑到闫分宜现在的局面,他其实对什么“恶疾”并不太吃惊。且不说丹药的效力,单单是圣上口谕,一定要以高祖时的预算来办高丽入贡的规格,那就是要了闫分宜的老命,亦未必能办得出来。许少湖扪心自问,觉得换做自己,也只有重病了事。
……但还是庆幸吧,好歹只是照高祖时的预算办事,不是照高祖时的规矩办事。否则现在礼部从上到下,都该给自己准备准备晾晒人皮用的木头架子了。
故老相传,香樟木架子晾人皮最能防虫,也不知是不是真事。
显然,周至成费心打听闫府的家事,是摩拳擦掌,在筹备一场酣畅淋漓的争斗。他顾不得许少湖青白的脸色,凑过去低声开口:“阁老,现在正是上书的好时机……”
许少湖脸色微微一变:他这位冤种亲戚说得不错,现在的确是上书的好时候。闫分宜卧病不能视事,夏衍也与闫党颇有龃龉;如果他策动清流上书,的确可以一举占优,少说也能把户部的财权给夺走大半……
然后呢?然后就该由清流话事,筹备着削减开支了。
一想到此处,许少湖立刻就打了个寒战!
他立刻就想开口回绝,让周至成谨慎行事,好自为之,至少先筹谋出妥当的方案,再出手夺权;免得削减开支中又砍了不知哪里的大动脉,把九族一起送上天——当然,周家九族上天本也不甚要紧;但兜兜转转算起来,自己可也在周家九族之内呢!
但看到周至成跃跃欲试的表情,许阁老却又沉默了。即使往日里并未深交,到了现在两次交锋,他也算是看清楚自己这个亲戚的智力水平。但凡没有个人替他把门,写出来的东西便必然要惹出塌天大祸——比如那几个该死的“也”。
……但仔细想想,只要这祸患不株连九族,又与他许阁老有什么相干?保不住手下的人当然很丢脸,但考虑到这种猪一样的队友,似乎丢一丢脸也没有什么了。
毕竟,如果那本书册所言真有一二分可信,自己可是真承受不起一头惹祸的猪队友了。痛下决心,应该趁早。
许阁老叹了口气:
“……你自己去递折子吧,我最近要请假养病,就不见外人了。”
两位阁老的府邸先后闹了一夜。到第二日西苑召集重臣议事,许阁老与闫阁老就只能由太监扶着来上朝了。而飞玄真君也大反常态,没有穿着他心爱的道袍学大扑棱蛾子满殿乱飘,而是老老实实坐在屏风之后,只看得到一个隐约的人影。
今日要议的事情很简单。左都副御史狄茂彦巡盐返京,刚一进城就被埋伏的锦衣卫扣下,连冤枉都没有来得及多叫一声,直接就运到了诏狱听审。而包围狄府的锦衣卫也在同时动手抄家,清点家产;前后衔接行云流水,略无阻碍,完全体现了飞玄真君调度内外的高妙水准。
真君或许怠于治国,但搞钱的本事却是天下一流。穷文富武,败家的道术,玄门之中,法侣财地缺一不可;没有钱怎么修道?没有钱怎么炼丹?真君虽然在西苑宅了几十年不见外臣,这一点道理还是很明白的。
所以,这一场会议的主题非常之明白,就是商议着往皇帝小金库里扒拉点好东西。
不过,帝君的人设是勤俭以治天下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总不能拉下脸与臣子喝茶讲数分赃款。往日里这份工作都是由闫阁老义不容辞,挺身承担。但现在闫阁老虚得走路都打摆子,也只能由李再芳全力挺上,为君父分忧:
“奴婢此次抄检罪官府邸,多有僭越违禁之物。罪官逆恶滔天,难以详述。正该严加查办,以警效尤!”
既然是违禁之物,国库当然不好没收了吧?那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飞玄真君能勉为其难,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宝贝了嘛!
这叫物尽其用,不算奢靡。
这是老道士惯用的手腕,臣下都已经了如指掌。但切蛋糕也不能切得太过分。真君悠悠开口了:
“怎么个逆恶滔天法,你也该给各位阁老说一说。”
李再芳恭敬俯首,开始一一禀报查抄地冒烟家产中发现的种种罪恶;首先是种种大逆不道、逾越规制的用具,包括雕刻五彩祥龙的金器、明黄的七宝玉树、与皇帝规格相仿的玩器、酒器、礼器,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玩意儿。
“罪官竟然还将上贡陛下的器物私自扣下,自己享用!”李再芳义愤填膺:“奴婢审问罪官家仆,知道狄茂彦曾经订制过一口赤金蟠龙钟,要进献圣上。不料工匠雕刻有误,此人便堂而皇之,将金钟留作自用!奴婢已经问过了,知道钟上原本要雕刻铭文,颂扬陛下宵衣旰食,勤于朝政;不料罪官胆大妄为,竟然纵容工匠将‘朝乾夕惕’四个字,刻为了‘夕阳朝乾’!这不是詈骂圣上,又是什么?”
闻听此言,守在宫门昏昏欲睡的穆祺便骤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左右张望,几乎以为自己不小心又穿越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世界。
就算是限时版本复刻,也不必抄袭这种细节吧?
不过,在场的重臣以眼观鼻,却没有几个在意穆国公世子的失态。大家深知底细,都晓得李公公这一次是真正戳中了皇帝的痛处。飞玄真君独居西苑十余年,生平行事与勤政委实是沾不了边;但恰如光头最忌讳一个秃字,你骂别的也就罢了,偏偏在“朝乾夕惕”四个字上出差错,那是在打朝廷的屁股么?那分明是在打皇帝的脸!
屏风轻纱吹拂,没有人看得清真君的表情。但圣上的语气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此人想要进贡博宠,那就是错了心思了。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哪里会在意这样奢侈靡费的玩物……”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啊对对对。】
皇帝的语气莫名停了一停,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尔等也要告诫六部九卿及两京一十三省所有的臣工,务必要克勤克俭,勿负朕望……“
【老登太恶心了,看得我乳腺作痛!算了,无内鬼,再来个大安笑话。
六部开会落实皇帝关于克勤克俭的旨意,主持会议的官员发言:为了做好统计,下面请生活奢侈的官吏坐在左边,生活俭朴的官吏坐到右边。
所有人分批就坐,只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站在中间不动。
官员道:你的日子到底过得怎样?
此人回答:我本人四季常服不过八套,但我准备花两千万白银修一修三大殿。
官员慌忙跪下:陛下,请您赶快到主席台上来!】
皇帝的训示尚未说到一半,喉咙便像是突然卡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音。而站在夏衍身后的许阁老则低声哀叫一声,软软便向下一滑,两只眼睛直往上翻。还好侍奉在侧的小太监伸手拉了一把,才免得阁老以头抢地,当场来个狗吃屎。
站立前方的夏衍颇为纳闷,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两位同僚。只见许阁老摇摇欲坠,闫阁老面色苍白,都是一副病病歪歪,不能久撑的样子,看得他内心直犯嘀咕——夏阁老已经拟好了折子,准备年后就以年迈多病的理由乞骸骨回家养老了;怎么自己这两位可能接班的同事,看起来比自个儿还要病病歪歪?内阁搞成这样,他称病的理由还如何开口?
能不能行呐您两位?别耽误了老子的退休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