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尼亚：曾经的欧洲社会主义明灯，是如何自己“作”死的？

1966年，阿尔巴尼亚第一书记霍查走入了地拉那的会议厅。

面对791名参会代表，他面露喜色地拿出一封远方的贺电。

在近10分钟的朗诵下，全文1072字的贺电在阿尔巴尼亚劳动党第五次代表大会上获得了热烈掌声。

文中形容阿尔巴尼亚的“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就此响彻欧亚。

可转眼近60年过去了，曾经的明灯不但早已熄灭，甚至连灯体都满是裂缝，内里尽是虫尸。

有人遗憾明灯熄灭，而有人却知道，早在明灯名号响亮的20年前，阿尔巴尼亚便为自己的断头路埋下了伏笔。

当国家沦为三姓家奴

国家利益是一个国家一切行动的准绳，可这根绳子却一直有着长短之分。

若碰见短视的领导人，哪怕未来有着康庄大道也只会越走越窄。

毕竟勇武如吕布，一但成了三姓家奴往后遇见事了也只好饮恨白门楼。

身处巴尔干半岛上的阿尔巴尼亚国土面积仅有2.87万平方公里，还不如我国台湾省面积大，是地地道道的小国。

可就是这样的小国却在1946到1961年这不到20年里完成了3次阵营转换，第一次背刺盟友时甚至距离其建国还不到2年。

在1944年长期饱受侵略的阿尔巴尼亚获得全境解放，成为东欧仅有的两个自我解放的国家之一，在花费2年时间理清国内事务后，阿尔巴尼亚人民共和国在1946年正式宣布建国。

这国虽然建了，可阿尔巴尼亚却处在着内忧外患的环境下，一方面，国内地方武装盘踞，四处侵扰城市，另一方面，英美等西方国家对这个新生政权充耳不闻，只承认流亡的前任政府。

等到科孚海峡事件出现，阿尔巴尼亚更是与西方彻底决裂，甚至要面临西方走狗国家的武装威胁。

一时间，寻找一个能帮助自己度过困境的盟友成为了阿尔巴尼亚执政党必须的选择。很快，与其地域相邻，历史也颇有渊源的南斯拉夫成为了阿尔巴尼亚眼中最好的盟友选择。

面对这个投向自己的小弟，南斯拉夫也表现得很乐意，接过了保护人的角色。

在南斯拉夫的帮助下，阿尔巴尼亚国内反叛武装迅速遭到剿灭，大量粮食与生产物资也源源不断地流入这个新生政权的嘴里，仅在1947年阿尔巴尼亚发生饥荒时，南斯拉夫便拿出了2000吨粮食作为援助，说句雪中送炭是绝不为过的。

可这份开头你侬我侬的感情却在不久后遭到了背叛。

在1947年，在南斯拉夫帮助下逐渐稳定的阿尔巴尼亚开始有了别样心思。

在南斯拉夫显露出统一巴尔干半岛的野心后，各大强国都对其生起了警惕，作为南斯拉夫盟友的阿尔巴尼亚也因此入了大人物们的眼中。

时年7月，霍查访问莫斯科。

在获得一大批农业设备与诸多重工业项目贷款后，阿尔巴尼亚开始当起了两面派，曾经与南斯拉夫订好的《协调计划》被拖延执行，曾活跃国内的南斯拉夫专家被别国专家所取代。

等到1948年南斯拉夫彻底遭到孤立，阿尔巴尼亚更是将白眼狼的属性展露无遗，反手给了南斯拉夫一个背刺，抢先宣称无条件支持情报局决定，支持曾经的盟友被开除出社会主义阵营，是东欧17国里的头一个。

随后阿南两国签订的《互助友好协定》等27个条约被阿尔巴尼亚单方面宣布废除，国内一切南斯拉夫机构也全部接到通知，任何48小时未离境者都会被武力驱逐，国内的亲南派也全部遭到血腥清洗。

就此，靠着一份血淋淋的投名状，阿尔巴尼亚改换门庭。

可这下一份“忠心耿耿”却依旧没维持多久。

仅在1949到1955年间，阿尔巴尼亚国内超过六成的贸易都来自苏联与东欧其他盟国，光苏联便向阿尔巴尼亚提供了2.26亿卢布贷款的支持。

并且在这些盟友国的帮助下，技术力量薄弱的阿尔巴尼亚在国内兴起了一大批铁路、矿场、水电站等重工业，原本毫无章法的军队也在苏联的帮助下成为现代化军队，南部海港发罗拉也修起了海军基地。

可以说南斯拉夫让阿尔巴尼亚度过了建国危机，而苏联则让阿尔巴尼亚度过了建设危机。可这份恩情却依旧遭到了阿尔巴尼亚的背叛。

当苏联逐渐势弱后，阿尔巴尼亚在1961年发罗拉港事件后再度换起了盟友，而这个盟友也在17年后再度遭到背刺。

曾经6000多名外派专家，超过600亿美元的支援就此变成了白眼狼口中的肉包子，得到的回报仅是一封毫不感恩的指责信。

就此，阿尔巴尼亚的名声彻底凉了，人们能理解改换门庭是许多小国的生存之道，可改姓时习惯反手给盟友一刀就太过分了，这三度背刺最后换得的只能是一地狼藉。

理念只是一笔买卖

当阿尔巴尼亚独自迈入80年代末，头一次独立生活便迎来了麻烦。

对于那段时光，阿尔巴尼亚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Ｍ．埃莱兹（ＭｅｈｍｅｔＥｌｅｚａｊ）记忆犹新。

在访谈中，他说道：“阿尔巴尼亚的农村、城市都陷入极端的困难，可以这么讲，人们最基本的食品都没有了。比如说，在农村，合作化的程度不断地强化，每个家庭包括房子在内只能有三百平方米土地，不能饲养任何牲畜，但合作社又不能给农民提供粮食，不能提供肉、牛奶等等，因为什么都没有。”

埃莱兹还拿自己的叔叔举例，这名曾经抵抗法西斯侵略的老共产党员为国家奉献了一切，可晚年时却只能拿紫色的干栗子充饥，因为那是他当时唯一可以吃的东西了。

“阿尔巴尼亚的经济已经衰落到无法言表的程度，农村本来该有的东西全没有，如牛奶等等。２０世纪９０年代阿尔巴尼亚发生社会剧变最主要原因之一，是经济上的贫穷和落后。”

当独自面临生活时，阿尔巴尼亚才发现日子到底有多难过。

埃莱兹曾因为政治原因遭到下放，谈到国家落后的原因，他将其归因于执政党。

那时阿尔巴尼亚的铬矿石出口量高居世界第三位，可这一大笔收入却被执政党拿来修了70多万个碉堡。

要知道“当时，住在城市里的居民大部分家庭都在卫生间做饭。我尽管当过《人民之声报》总编、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和劳动党中央的局长，但是，我妻子就一直在卫生间里做饭。”

曾经的多次背刺也让阿尔巴尼亚陷入彻底的孤立，埃莱兹说道：“那个时候，阿尔巴尼亚的孤立程度达到极点，几乎变成阿尔巴尼亚人的监狱了，人们忍受着极度的贫穷，对前途感到绝望。不仅如此，党和政府对社会控制得也十分严厉，如果你说商店里卖的是烂洋葱，你就会被捕入狱，不仅是你受罪，而且亲朋好友都会受到连累。”

而就是在这般国家危难之际，造成国内贫穷落后的政客们不但不思考如何救国，却反而把理念当作工具拿来利用。

苏联解体后，阿尔巴尼亚国内争斗达到顶峰，曾经的劳动党主要领导全部落选。

在1991年4月30日，《宪法要则》在新议会表决中获得通过，就此“阿尔巴尼亚社会主义人民共和国”改为“阿尔巴尼亚共和国”，过去宪法中一切的“社会主义”字眼遭到全面删除，一切过去社会主义功绩遭到全面否决。

面对裹挟自由平等理念来势汹汹的政敌们，劳动党只好把对外的手段再上演一番，改弦更张，不但改名为社会党，宣布与过去一切划清界限，还把马克思、列宁等思想踢出了自己的党派宗旨。

然而这一番操作也没能保住自己的统治地位。

在一番政治斗争后，1992年3月22日，阿尔巴尼亚第二次议会大选完成，92个议会席位收入民主党手中，社会党只拿到38个席位，民主党就此取代曾经的劳动党变为了执政党，曾经在东欧点亮的明灯就此熄灭。

在新内阁组建过程中，阿尔巴尼亚向西方国家抛去媚眼，邀请欧洲相关国家来帮助自己制定一部“西方式民主国家”的宪法。

随后2年，阿尔巴尼亚没有多出多少粮食，反倒多了一大批看似民主的宪法。

这一行径自然遭到了国民的唾弃，在1994年全民公投中，民主党拟定的宪法遭到否决，有超过55%的投票者反对新宪法，沦为在野党的社会党也借机生事，试图重夺曾经的地位。

然而民众需要粮食而非宪法的诉求却被民主党认为是社会党在挑事，他们不思如何改善民生，反而继续玩起了政治斗争。

在1995年9月22日，新议会通过《净化法案》，宣布要对阿尔巴尼亚的过去进行大审查，任何在社会主义时期犯过政治与意识形态错误的人全部不准担任政府要职。

3个月后，议会又通过第 8043号法令《关于与保护民主国家相关的公职人员形象法》，宣布在社会主义时期担任过要职的人不能参与政府职务竞选。

这两部明显的迫害法一直持续到2001年才遭到废除。

类似的打压方案在民主党夺得政权后做了许多，不但对各层级社会党人进行清洗，还没收冻结了社会党的银行存款。

这样明目张胆的打压为阿尔巴尼亚持续至今的内斗定下了基调。

在1996年，民主党靠着持续打压与选举舞弊再度赢得了大选，可这次胜利却并非民主的胜利，阿尔巴尼亚的百姓还是过着贫苦日子，反倒是为一场旷日时久的两党之争拉开了序幕。

两党之争

为了强化自己的政权，民主党将党内要人安插在各大要害岗位，在议会中，仅其一党便占据了三分之二以上的席位，可以靠着绝对多数原则通过任何法律，一国之法沦为了一党之法。

这种行径与之前打压自然惹火了在野的社会党，选举结束后，社会党开始公开游行反对结果，虽然立马遭到了镇压，可社会党却不肯善罢甘休。

借着阿尔巴尼亚爆发的金字塔式集资案，社会党大肆指责民主党纵容犯罪，蒙受损失的民众也开始在各大城市抗议游行，发泄多年以来藏于心中的怒火。

一起经济案件，在社会党出于政治目的的挑唆下变为了政治危机，最后甚至上升到全国动乱。

因为这起动乱，妄图一手揽权的民主党被迫下台，可再度执政的社会党却依旧不是阿尔巴尼亚人民的希望。

在这多次斗争后，两党之争早已不是理念之争，而是权力之争。

几乎每次选举出执政党后，在野党都会拒绝接受结果，发起一系列抗议试图推翻执政党，执政党也会想方设法打压在野党好稳固统治，至于民众，自然是哪凉快哪待着去。

1996年、1997年、2000年、2001年和2009年……

这样的内斗模式一直在阿尔巴尼亚轮番发生，所有政客都打着改革者的旗号出现，可他们却没有为阿尔巴尼亚带来一点改变。

甚至出于对权力的渴望，这种内斗甚至延伸到了党派内部。

如贝里沙在当选总统后本该卸任民主党主席职务，然而他却不愿放弃曾经的权力，于是与新主席爱德华德·塞拉米矛盾不断，甚至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贝里沙直接对政府进行改组，将党内担任副总理和11名部长职务的“自己人”开除出去。

当时间跨入千禧年，阿尔巴尼亚的状况不但没有迎来好转，反倒有着恶化的现象。

在透明国际的调查中，阿尔巴尼亚的年度廉洁排名始终处在下降趋势中，2002年排名81位，2003年排名92位，到了2004年则直接到了百名以外。

旷日持久的政治斗争不但没有让阿尔巴尼亚走上富强，反而让两党内部也出了问题。

因为一直的内斗，没有一个党派获得了足够填满党内成员胃口的利益，于是党内斗争也频频出现。

在2001年，社会党获得了大选胜利，然而一场内部风暴却酝酿了起来。

在推选谁当总理时，前社会党主席纳诺支持前财政部长阿尔本·马拉伊( Arben Malaj)取代前总理伊利尔·梅塔担任总理，这自然让梅塔与身后的一票支持者不干了，社会党党内就此分裂为以纳诺和梅塔为首的两大阵营。

在当年8月21日，社会党进行党内投票，梅塔以84票对29票的绝对优势击败马拉伊，然而这个胜利却没有平息党内分裂。

为了将梅塔拉下马，纳诺直接对“自己人”执政的政府发起了难，不但指控新任官员涉嫌走私贩毒，还指名道姓对梅塔政府的4名部长发起攻击，指责其贪污受贿导致这4人下台。

靠着自己在议会中的势力，梅塔提出的新任部长候选人全部遭到反对，一个大选出的政府就此沦为空壳，国家机器停止了运转。

被逼无奈下，梅塔在2002年1月宣布辞职，可在发表辞职宣言时，梅塔直接将党内纠纷公开化，强烈谴责纳诺的行为。

等到2002年7月纳诺亲自出任总理，梅塔这一批人也有样学样给纳诺的政府好看。

曾经逼迫下台的纳诺则只能大打道德谴责，说梅塔这些人是民主党的同谋。

虽然靠着强硬手腕，纳诺最终在2003年再度击败梅塔获得连任，可梅塔却还是不善罢甘休。

在遭到纳诺的孤立待遇后，梅塔在2004年6月12日直接宣布成立社会主义统一运动，矛头直指纳诺，称这一行动乃是为了抵抗纳诺的独裁。

当年秋天，梅塔出走社会党，成立社会主义统一运动党，就此，社会党失去了曾经的票仓南部氏族选民的支持，之后遭到削弱的社会党自然只能将权力之路让给静候一旁的民主党。

在2013年，社会党再度重掌权柄，以压倒性优势击败民主党，然而这一胜利仍旧没为阿尔巴尼亚带来稳定。

秉持过往传统，民主党再度发挥“反对”属性，前任领导贝里沙在公众面前表示接受选举结果，然而却在背地里搞起了小动作。

利用新政府还未成立的时间，他借着之前的权力故意扩大政府开支，明面上他是为国民争取利益的好总理，赚足了名声，因为他决定提高民众的工资与退休金，可这一行动却直接导致国库亏空，给后续政府挖了一个大坑。

民众对其自然感恩戴德，可新政府最终填补国库亏空的钱还是会落回到民众身上，区别只在换个形式而已。

贝里沙此举除了给新政府添乱外，对国民没有一点真正好处，唯一得利的便是他自己。

从建国以来，阿尔巴尼亚的问题一直在执政者身上，无论是最初的频频背刺盟友导致后续孤立无援，还是国内持续多年的政治斗争都让国力消耗到了不该消耗的地方。

如今阿尔巴尼亚依旧是东欧诸国中最为贫穷的几个国家之一，在2021年的人均GDP仅有5200美元，总量则仅为171亿美元，对一个国家而言，实在寒酸得可怜。

或许在某个时刻阿尔巴尼亚信仰的明灯曾在东欧闪耀，可从其整个国家历史来看，点燃这撮灯芯的东西或许不是理想而是利益。

信息来源：

国外理论动态《阿尔巴尼亚政治转型三十年》

国际政治研究《我所经历的阿尔巴尼亚社会剧变》

俄罗斯研究《阿尔巴尼亚的联盟抉择(1946-1961)——基于一种联盟理论的历史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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