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后院中,最不得宠的那个。
但每月十五,本该陪太子妃的日子。
他都会来与我待一夜。
我爹成了皇庄的管事,我娘到京城开了脂粉铺。
兄长被塞进了衙门,侄子怀里有个纯金长命锁,长嫂幸福得合不拢嘴。
他们都指望着我光宗耀祖,可我被喂下了绝嗣汤。
而太子,他根本就不是太子。
我是修容师,他是太子的替身护卫。
我们曾是青梅竹马。
1
七年前,隔壁木匠大叔的儿子失踪了。
叔找了三天,婶眼睛都要哭瞎了。
后来,他们不知从哪里得了一笔钱,远走高飞,我再也没瞧见。
去年冬日里,我上山捡柴,看到了狗剩。
他成了太子的替身,是专门为太子赴死的暗卫。
可那一日,他将十分信任他的太子杀了,将太子伪装成他被刺客杀死的样子。
狗剩代替太子,住进了东宫。
转天,就有人上门,说太子狩猎看上了我。
我坐在一顶粉色的小花轿里,被抬进了东宫。
狗剩冒充太子就算了,还要拉我赴死。
明亮的宫殿里,放眼望去,全是我赔不起的名贵东西。
他身着绣金深紫长袍,全然不是当初我看到的鼻涕虫了。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他神色温柔地看着我。
「杏花,你帮孤,孤可以给你全家荣华富贵。」
他不想整日里提心吊胆地跟在太子身边,随时为太子而死了。
从七年前被抓来,他就想着逃出去。
但现在 ,他不打算逃了。
他知道我有一门手艺,可以帮人改头换面。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他本就同太子有七分像,经过我的手段,说是一模一样,也差不多。
但冒充太子是死罪啊。
我不想和他冒险。
「狗剩,我还有爹娘兄长。」
「小侄子今年刚一岁,嫂子也与兄长恩爱,家中正想为我议亲。」
我开口就是拒绝。
原本我是常年跟在狗剩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
叔婶总是逗趣我,想让我做他们的儿媳妇。
狗剩哥就拍了拍他的小胸脯,说将来一定会娶我进门,保护我一辈子。
但叔婶也消失后,爹娘就让我别记挂着了。
所以,我这次捡柴回家,就该议亲了。
却偏被他看上,来了东宫。
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甚至有些不认识他了。
他拉着我的手,跪在我身边求我:
「一旦我暴露,我就死了,你忍心看着狗剩哥死吗?」
我摇头,但我也不想死。
这件事还会连累我家人。
他瞧我不动心,又威胁我。
「杏花,你不想要你爹娘兄长的命了吗?」
我差点忘了,他不是狗剩,他现在是太子。
他就是因为容貌相似,才被太子暗卫拐走。
又怕他爹娘把事情闹大,给足了银子,叫他们搬离这里。
他也是被逼到这高高的宫墙中来的。
「狗剩哥,趁现在还有机会,咱们走吧。」
我和他跪在一起,扯着他的袖子。
他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但他总说走不了回头路了。
我怕他对我家人下手,只好每月十五给他修容。
谁知就这么凑巧,占了原本太子妃的时间。
她是个极温柔的人,哪怕知道狗剩哥对我有些特殊,也从不嫉妒。
就连总是在她面前挑衅的高良娣,她也温和得很。
我在东宫半年,爹娘兄长因我而得到诸多好处。
从前还说叔婶势利眼,富贵之后,就要搬走,不和邻里来往。
如今他们也不和乡下的穷亲戚来往,都搬到京城来了。
我帮狗剩哥维持容貌,也需要好些药材,都是我娘送进来。
她每个月都能见我一面。
今日也是,她嘱咐我。
「一定要为殿下开枝散叶,你们有幼年的情谊,可比那太子妃好多了。」
他们盼望着我率先生下长子,再有跟狗剩哥的旧日情谊。
他日后登基,说不定能封我为后。
但我早就被喂下了绝嗣汤。
2
我敷衍了娘亲几句,等她离开,就看到高良娣遛弯到我这边。
「殿下真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才想着你这朵花。」
她的讽刺,我哪里听不出,但我不想理会。
怎么离开东宫,不被狗剩连累,才是我最应该做的。
说来,也是我傻,当时被狗剩蒙骗着失了清白,又被喂下绝嗣汤。
他当时怎么说的。
「杏花,你放心,我一辈子对你好。」
「就是太子妃,都越不过你去,但孩子,不能有。」
他一闪而逝的嫌弃,其实伤到我了。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我不过是乡下一村姑。
许是旧年白月光难忘,他尝过是什么滋味后,觉得也就那样。
每月来我这里,都是想修容。
夜里睡觉,泾渭分明。
偶尔我听见几句梦话,他还夸高良娣。
「真大。」
我望了一眼她的胸,高良娣自豪地往上抬了抬。
要说这满东宫殿下最喜欢谁,我必然觉得是她。
「高良娣今日有闲心散步,我却是要去太子妃那了。」
太子妃对姐妹们都好,常邀请我们小聚。
只有高良娣仗着太子的宠爱,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太子妃是丞相嫡长女,温婉大气,是最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的。
而高良娣,她父亲是大将军,她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女儿。
和太子妃,的确有一争的资本。
高良娣抬着下巴,「昨儿殿下歇在我那,实在是有些乏了,我就不去了。」
她自顾自地离开,我往太子妃那去,叫伺候我的宫女留在外头。
其余几位姬妾的宫女都在外面,她虽然是狗剩派来监视我的,但也要合群。
我轻轻敲门,三长两短,走进去后,太子妃坐在正中,笑着对我说:
「今日酿酒,你手最稳,快来帮我。」
那宫女透过还未关好的门,看到桌子上瓶瓶罐罐的,放着不少东西。
看起来的确是要酿酒。
我回眸瞥了她一眼,等门彻底关上,坐在太子妃旁边。
我说起高良娣,太子妃冷笑一声:
「真是被家里宠坏了,还说最喜欢殿下,却是根本认不出来。」
狗剩除了得到权利,还得到了太子所有的女人。
太子妃早就有所察觉,不肯让狗剩近身,又拉拢了几个姐妹。
但高良娣那个蠢女人,早就被蒙骗了。
她们有心想救,又怕打草惊蛇。
说来也巧,我娘去年夏天还是推着车出来,摆摊卖胭脂的商贩。
我那时候帮忙,有人瞧中我美貌,想来非礼,就是太子妃救的我。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比几年未见的狗剩哥,对我还要好。
我背叛了他,又或者,我从来就觉得代替太子活下去,不是件正确的事情。
我想劝狗剩收手,但他上瘾了。
所以,我加入太子妃的阵营里来。
我们计划着杀了他。
他是替身,但太子又岂会只培养一个替身。
只是那日,凑巧赶上他和落单的太子在一起。
暗卫至今没瞧出问题来,或许也背叛了太子吧。
我们这决定,其实很容易死的。
「今年秋猎,他身边的人应该不会少,但回来那日,是十五。」
太子妃看着我。
她想在我这里动手。
3
我们商议着该怎么做。
若是检举狗剩,那东宫的女人,全是皇室污点。
我们都活不成。
可刺杀太子,同样是死罪。
我们之中,注定有一个人要牺牲的。
这个人,已经选好了。
就是太子妃。
她与太子也是青梅竹马,自小默契,太子曾许诺登基后,封她为后。
几乎是在狗剩回去的一瞬间,太子妃就察觉不对了。
但她心理极其强大,她也奇怪,怎么会有人敢这样大胆,冒充殿下。
后来,她观察到了我。
男人是会三心二意的。
但她相信,她的殿下不会。
其他人是为平衡朝堂,不得不纳。
即便是这样,每月十五,太子都会去陪她。
而不是和我在一起。
所以太子妃早就发现了蹊跷,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没有揭发我。
因为我被推出来,狗剩就暴露了。
谁能证明,无数个日夜里,她们这些东宫的女人,没有被这个冒牌货碰过。
计划定好,到实施这天。
狗剩没有带我去,太子妃是要去的,但她派了人来支开监视我的宫女。
事情很顺利,狗剩打猎归来,本是要到我的殿中。
却被另一个良娣拦下,让太子妃能顺利藏在我这里。
狗剩现在是个怕疼的人,所以一会儿我会给他喂下药。
这次,他昏睡之际,不是修容,而是变成一具被太子妃误杀的尸体。
我们是想假装制造冲突,狗剩来劝架,不慎被捅死。
太子妃躲在床底下,拿着匕首等待。
狗剩哄好那位良娣,今日手中却拎了一个笼子进来。
我看是一对小兔子。
他眉眼弯弯,很是开心。
「今日我大露一手,父皇让我明日上朝听政,其他皇弟可没这个福分。」
我点头,「殿下真厉害。」
他将笼子递给我,竟然难得害羞了几分。
「当初说好要给你抓一对兔子的。」
他今日秋猎的山上,恰好射中一只母兔子,瞧见她在护崽,就派人捉了拿来给我。
当初他之所以被抓走,也是想给我抓兔子的。
其实,他有什么错。
他也是被太子抓来的啊。
若是没有太子,他也不会有满背纵横交错的伤疤,需要我遮盖。
我会嫁给他,他也会疼爱我。
我把笼子放在桌子上,端来茶水,看着他一饮而尽,对我毫不设防。
他趁着还有点精神,走到屏风后我已经准备好的软榻上躺着。
「杏花,又要辛苦你了。」
我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
看到床下,愤恨盯着狗剩的太子妃。
太子妃可能也是怕我动摇,再将此事告诉他,因此功亏一篑。
我到底和他是同乡,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不够信任我,所以趁着狗剩还没完全睡过去,就冲了出来。
匕首划在狗剩的手臂上,他抓住了太子妃的手。
「果然是你想要孤的命啊。」
太子妃本就是闺阁中的女子,哪里是狗剩的对手。
很快被他擒住,匕首掉落。
他的神色变得凌厉,外面听见动静,走进来好几个人。
其中就包括高良娣,她指着我的方向说:「殿下,妾就说她没安好心!」
这个傻子,她竟然一点都没看出这个太子是假的。
她告发我们了!
4
另有一个侍卫将太子妃押送下去,临别之际,她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高良娣。
「高良娣,你一定会后悔的。」
高良娣正在查看太子身上是否有伤,他还需要在我这里修容,也怕暴露。
哄了高良娣几句,就叫她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他。
「杏花,我没想到你会和她们一起害我。」
她们?
看来他早就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
他重新躺回去,噙着笑看我。
「谋害太子的罪名,足够太子妃的娘家为我效力了,杏花,有你还真是我的福气。」
我手下的动作一顿。
幼年他不想继承木匠大叔的手艺,非要和人上山打猎。
每次都要来找我,让我为他赐福。
「我们杏花这么漂亮,肯定是天上的仙女,有你赐福,我肯定不会有事。」
但其实,是他学得好,本领高,加上那位打猎的叔叔护着他。
他每次下山,都能平安无事。
他记得从前,什么都记得。
可这张脸,再怎么像狗剩,他却是选了做太子殿下这条路。
「殿下神勇聪慧,哪里是我能比的。」
我细心地为他描眉,画眼。
分毫不敢差。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杏花,你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吗?」
他知道我家里对我,不如对兄长好。
只是没到卖女求荣的地步罢了。
太子妃被关起来,即便有丞相帮他,他也不会把这个知道他秘密的女人放出来。
后院还需要人操持。
他觉得我合适。
等他登基,我就是皇后。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就是我爹娘兄嫂看见,也要与我行礼。
我怔愣了一下,然后轻叹一声。
「我没想的,我……狗剩哥,咱们真的不能回乡下吗?」
我为他做好最后一步,他从软榻上起来。
「杏花,这里不好吗?」
我知道,陛下答应他干政,这说明,陛下最终选定的继承人还是他。
其他的皇子,再没相争的可能了。
他哄得高良娣开心,高家便能为他所用。
太子妃送了把柄到他手里,丞相那帮文臣,至少不会干涉他。
可他真正该喊爹的人,不是陛下啊。
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谁。
真当他是太子了。
狗剩抚摸上我的脸颊。
「高良娣告密前,我知道你犹豫了,你想告诉我太子妃要害我,对吗?」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他现在是太子了,不是乡下那个叫狗剩的孩子。
狗剩对外说,太子妃得了癔症,突然疯魔,他受了伤,是我挡下她的攻击致命一击,救下了太子。
他封我为侧妃,而太子妃被废,幽禁在某一处。
高良娣这个告密的,反而没得到任何赏赐。
我搬了新家,离太子妃住的正院,越来越近。
这似乎,也是太子对外的一种暗示。
或许我很快就是女主人了。
可高良娣一向与太子妃不对付。
我都这样得太子宠爱了,甚至很可能会成为太子妃。
她竟然分毫没有嫉妒我。
甚至派人恭贺我成了侧妃。
就连太子嘱咐让我管理后院,她都没说什么。
整个人像是被泡在蜜罐里一样。
太子仍旧是每月十五来找我。
近来他上朝听政,偶尔也给一些建议。
陪在从前那位太子身边时,他是一点没少学。
竟然还没暴露。
冬日大雪,即将新年。
娘亲又入宫来看我,给我拿了新的药材。
「杏花,你都是侧妃了,若是陛下有个什么意外,那太子登基,你就是皇后啊。」
她很开心,和我说了许多。
嫂子又怀上了,大夫说可能是男胎。
娘亲劝了好些日子,嫂子终于同意,将她生下的这个孩子给我。
「娘,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