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河南农村的夜晚，老李攥着刚熄灭的烟蒂往回走。 身后田埂传来窸窣声，不是自家婆娘散步的动静，那脚步声沉得像扛着铁家伙。 他猛地回头，手电筒光柱扫过，一个黑影正往刚翻过的麦田里钻，地上赫然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黑影跑没影了，老李蹲在洞口边瞅。 新翻的黄土还带着湿气，边缘整整齐齐，不像野兔子打的洞。 旁边扔着把带锈的洛阳铲，铲头沾着暗红的土，这是挖“老东西”的老手才用的家什。 那几年村里常听说谁家地里被挖了窟窿，文物贩子开着拖拉机来收“老物件”，没想到这回挖到自家地头了。 第二天鸡叫头遍，老李找了根粗麻绳，一头拴在老槐树上，一头缠在腰里往洞里下。 离地面三米深时，手电筒照见洞壁抹着草泥，干燥得像晒过的砖窑。 再往下，漆皮红光一闪，是个圆形物件，边角镶着铜疙瘩。 他伸手摸了摸，皮子硬邦邦的，不敢动，怕碰坏了说不清。 爬上来时裤腿全是土，婆娘正站在田埂上叉腰等。 “这洞是盗墓的挖的！”她扒拉着老李沾泥的裤脚，“报给文化站去，咱可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被偷了。” 当天下午，老李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绑着那把捡来的洛阳铲，蹬了二十里地到乡文化站。 考古队来的那天，村里像赶庙会。 专家们用白灰在洞口周围画了方格，洛阳铲带出的土样装了二十多个布袋。 后来听队长说，这墓是春秋时虢国一个带兵的官儿的，盗洞深八米，刚好戳到墓室顶上。 虽被偷了些东西，还剩下七十三件文物，最稀罕的是那面老李在洞里见着的盾牌。 盾牌现在搁在河南博物院的展柜里，六块青铜泡子镶在皮面上，阴刻的卷云纹转着圈儿，我觉得这手艺比现在的防水布还靠谱。 专家说皮子是拿植物单宁泡过的，埋了两千多年没烂。 旁边展着断了把的青铜剑、木柄没朽的矛，都是当年战车兵用的家伙，虢国当年守着周天子的西大门，靠这些装备在战场上硬气了不少。 如今老李的孙子在县里博物馆当志愿者，给游客讲那个盗洞的故事。 田里早没了黑黢黢的洞口，种着半人高的玉米，风一吹沙沙响。 展柜里的盾牌还立在那儿，灯光打在卷云纹上，像极了老李那晚手电筒扫过的光。 这种老百姓的警觉，才让老祖宗的手艺没埋在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