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威尼斯主竞赛电影，马丁·斯科塞斯监制、保罗·施拉德执导最新作品《算牌人》（The Card Counter）已于近日在多地上映。本片由奥斯卡·伊萨克主演，威廉·达福、泰伊·谢里丹、蒂凡尼·哈迪斯等人参与演出。

若单从预告与宣传数据来看，《算牌人》像是一部叙事不太流畅的赌场犯罪电影，但电影实际上并非从类型角度下手，它如同施拉德近期佳作《第一归正会》（First Reformed，2017）一样，精神源头都引自他与斯科塞斯在1976年完成的杰作《出租车司机》（Taxi Driver）。这些故事都关于一个孤独的男人，他的精神状态深受来自军队、武装、暴力等等阳刚毒害侵蚀，人际关系严重失灵，一旦他开口，话语总是摆荡在侵略与乞怜之间，他于是更常选择沉默，并在压抑过后，在故事尾段发起激进的行动尝试赎罪，结果则不如想象般顺利。

施拉德把他创作的这类电影称为“居室里的人”（man in a room），他的创作源头来自欧洲的存在主义故事，如罗伯特·布列松的《扒手》、《乡村牧师日记》，而他总是试图将存在主义问题置入他观察到的美国社会现象，从越战、环境问题，一直到《算牌人》，他试图处理近年被揭发并讨论的美国战争虐囚问题。

《算牌人》的主角如同片名，描述奥斯卡·伊萨克饰演一位全职的扑克玩家威廉，他曾经因为战争时期犯下重罪而入监十年，出狱后，他的谋生方式是流连于各大赌场，以算牌的方式每次获取一定比例的利益，让他足以继续求生，也不至于引起赌场注意。他的生活极度自律，直到他碰到一个对他过去有所了解的青年找上门来，他的噩梦于是重新被勾起，而他无法克制心里的欲望，让他以打破自己原则的方式尝试赎清他的罪咎，一如施拉德故事下的往常，这个行动最后将牵引他来到自己未曾想过的境地。

正如施拉德会在访谈中自己拿“有毒的男子气概”（toxic masculinity）来打趣笔下的角色，在《算牌人》，观众可能会注意到施拉德并不完全同情他塑造的主角，他反而乐于在已经成为既定印象的故事套路中，将这个曾犯下无可饶恕罪刑，并且苦于阳刚毒害的男主角，继续丢入无法解套的恶业轮回中。观众会注意到，威廉在第一次谈论自己为何保持低调的段落中解释：他不喜欢出名，因为有名的扑克好手，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实际上欠下更大的债务，出名的代价，是让他们事实上永远被淹没在债务当中。这个说法实际上是他尚未自知的，对他自身处境的解释。

从发起战争的美国军方，到逍遥法外的酷刑指挥官，最后是负责执行并且永生被噩梦与道德罪咎缠绕的士兵。算牌人威廉，他由奥斯卡·伊萨克饰演，有着帅到无法形容的脸庞，还有永远梳亮的油头与一套整齐利落的既定服装（电影中甚至多次刻意强调他对形象的在乎，来衬托他内里状态的空洞），但他实际上完全无法厘清自己身陷的处境，于是，当他试图偿还一个超出他处理范围之外的债务，他的处境则越陷越深。

在施拉德镜头下，男主角永无止尽的日记呢喃、超现实的写意，还有一丝无法被确认是在乞求共情或是激化观众反感的男性说教腐败气息，缠绕着《算牌人》主角威廉与过去施拉德曾经写下的“居室里的人们”之关联。电影最后，威廉仍有希望将自己重新投入一个模糊空间，但观众仍能感受到施拉德重新扒开一道结痂伤口的循环经过。《算牌人》是一部出色的施拉德电影，值得与他其他的优秀电影被并列于观众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