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个让人杂思的日子

海南版欧阳寒 2022-04-01 12:15:51

踱步在南山古道,打开手机,祭祖踏青的诗词逐渐刷屏朋友圈,才觉清明而至。“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所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杜牧诗歌的代表作,总是每年最热的那一首。少时觉得这诗格调不高,因它没有缀玉联珠的辞藻,还有这路上魂不守舍的行客,或因料峭的春寒,或因羁旅的失意,但最终确因酒瘾犯了,才转而向放牛娃打听酒家,求得一时内心愁肠的消解。诚然,若时光流转至当下,对杏花村来说,这可能是一个不错的广告文案,但总归与清明节日内涵是不大相关的。

自记事起,印象里的清明节目的都很单一。简而言之,就是上坟。临近清明,早早规划,几经辗转,不避迢迢,在亲人的坟头磕一个头,放一串鞭炮,挂一束纸花,这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这仪式,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坟亦同。

诚然,祭祖追思是清明的重要内容。我们今天的清明节与古人所过的也大致差不多。小时侯,父母在这天总会给一些好东西让我们吃,什公花生核桃,或是水煮蚕豆。村里的乡亲也会早早准备三样东西:柳条编织的帽子、野草扎成的草球、悬挂于两棵大树间的秋千架。我们头带柳条帽,大人们带着我们奔赴一个又一个坟头,完事了就去踢草球、荡秋千。

后来,读书了解到,家乡这民俗,其源甚古,唐玄宗、王维和杜甫他们也是这么过的。“公子途中方蹴鞠,佳人马上戏秋千。”唐玄宗遭逢安史之乱,在清明节里逃难入川,他率领的公子王孙依旧欢快地过着清明节。王维有一年在长安城东过清明节,于是他说“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竟出垂杨里。”杜甫游踪远迹,见多识广,他说普天之下,清明节形式都一样,于是诗曰“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

绿杨荫里,无拘无束,荡入云霄,古人玩秋千是不也和我们一个心境么?就像唐人玩的蹴鞠,据考证就相当于今天的足球,也就是小时候踢过的草球。所以,关于清明节的节日内涵,我想称之为“家国情怀”。

古今清明节日形式一样,这是清明节节日内涵被仪式化的体现。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中论证的主要命题是,“一种被仪式化了的习俗一定有其深远的文化意义和现实需求。”老祖宗们设计出清明节,并不是为了玩乐,其重要目的就是让子孙后代要永远保持对家国的忠诚感情。清明踢草球,或是踢蹴鞠,可以勾起人们保家卫国的回忆。蹴鞠的最早式样是战场上,那是将士们来回“传递”着敌人的头颅,释放压力,鼓舞士气。渐渐地,这种“朴实”的方式被我们用文明包裹起来,被仪式化,用皮囊塞上草,变成了蹴鞠。踢蹴鞠就是踢敌人的脑袋。战国帛书中有黄帝杀死蚩尤“充其胃以鞠,使人执之,多中者赏”的滚敌人肚皮升级版。在清明节踢敌人的头,既是军事训练,也是对流血牺牲将士的纪念。当然,国足诸君怕是已忘了。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每当读着屈原《九歌·国殇》中这极具追思感的句子,自己总心潮激荡。情至深处,还会抽起一脚踢飞脚边的枕头或者易拉罐,像八路军战士般大吼“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清明节,更加缅怀那些因党同伐异被陷害入狱的亮剑勇士,深深怀想着那些为了子孙后辈流血牺牲的先辈们。

我怀想着,继续踏着古道漫步,飘摇百年的黄葛古木郁郁葱葱,星星点点的梅花透出暗香疏影。当看见那春风吹拂的柳树时,《诗经》所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一种依恋之情油然而生。清明节本来要戴柳条帽的,因为老人们说柳条和桃木一样,是为镇鬼木,能避邪的。但我转念就否了这个想法,清明见到的都是久别的亲人,那有什么鬼呀?因为“柳”,即是“留”,就是依恋。我们川渝方言中有一句“柳到”,指的就是彼此纠缠、关系密切,也就是深切的怀念。

我想,母亲若在,现在也不会给我编柳条帽了,自己戴上也会觉得“臊皮”。年前回家,村口那两棵小时常用来挂秋千的柏树,已被扩建猪场的老板锯掉了。记得小时候荡秋千,我很怕,母亲总是鼓励我勇敢,却又真的怕我掉下来。这种舐犊之情,是永远不能忘怀的母爱。

步行至古道饮马槽附近,偶然发现一具荡椅,轻轻坐上去,摇摇晃晃间,该是杜牧笔下的“欲断魂”情思在心里萦绕而生。在这家国之思的节日,我想起屈原,想起一位姓赵的老先生,想起母亲,想起时常聊天的马来西亚华人网友。朝日渐渐突破晨雾,朝天门码头的汽笛响起,我不由自主就诵起毛主席的《蝶恋花》“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当然,这会儿要能喝上两口杏花村,那就更巴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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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有烟火气息的事,就是这么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