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老人临终前，都自称能见到故去的亲朋，或者其他非人间的存在，医学上将这种濒死体验称之为谵妄。

谵妄倒并非临终老人独有，即便年轻人如果患有脑部及身体系统性疾病，也可能产生视觉、听觉上的认知障碍，从而表现为精神错乱、胡言乱语。

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阳气衰弱，阴气趁虚而入，是以能够看见诸如亡魂之类，所谓越衰越见鬼是也。

可这种症状如果发生在一个无病无痛、甚至健康状态更远超常人的军中悍将身上，就不是用简单的谵妄可以解释了。

01 宴请阵亡战友

董汉勋，乃唐末汝坟（今河南叶县）部将，他膀大腰圆、力兼数人，矫健轻捷、精于骑射，因其勇猛善斗，屡被朝廷征调轮戍边关，在西北边境与羌人交战无数，杀出赫赫威名。

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他被调为汝州龙兴（今河南宝丰县）镇将。而这桩怪事，就发生在此期间。

唐代汝州地图局部

某日，董汉勋忽然跟妻子道：“明天有十几位老朋友来看我，你多备点酒菜。”

董汉勋性格豪爽，喜交朋友，即便军中士卒，也常把臂言欢，是以家人都习以为常，好好准备就是。

第二日一早，他就催促着家人将里里外外洒扫干净，尤其宴客的大厅更是张灯结彩，显得热闹隆重。

到了上午九点多，董汉勋就穿戴齐整亲自去镇口迎接贵宾。

但见他在城门外对着一片空气在那喜笑颜开、搂搂抱抱，一会说：“老六，好久不见呀！”，一会说：“仲举，你怎么又瘦了！”……好像对面真的有十几个老朋友一般。

路过行人见此一幕俱都吓得远远躲开，在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守城士兵也看得目瞪口呆，董将军莫非得了失心疯？只是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呀！

董汉勋就这么一路对着空气说说笑笑回到家里，进宴客大厅的时候又在那道：“哎，老张，您先请，您岁数大！我的那手回马枪还是您指点的”，随即又冲着空气在那大喊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怎么就坐下来了！”……

董家上下躲在门窗廊庑后看得头皮发麻，这个时候哪还有人敢吭声，就连喘气都嫌自己声音大了，万一惊扰了其中一个？……

大厅里早已摆满了一桌子的美酒佳肴，似乎所有“人”都落座后，就见董汉勋坐在那高声谈笑，不时还起身往桌子上的空碗里夹菜倒酒。

如此喝到下午两三点才结束，董汉勋自己也喝得晕晕乎乎，还坚持要把“客人”都送走，这才晃晃悠悠傻乐着回来。

妻子见“客人”都走了，忍不住壮着胆子上前问道：“汉勋，你今天请的都是什么人呀？”

却见董汉勋虽然酒气熏天，眼神却仍清明道：“都是以前轮戍边关时战死沙场的袍泽弟兄，好久都没见了，难得今天大家千里迢迢跑来看我，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都说人之将死，才会看见逝去的亲朋故旧，妻子听后更是忧心忡忡，可接下来董汉勋依旧是早起演练剑法，随后就去军营巡视操练，每日精神抖擞、生龙活虎，家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02 王仙芝攻汝州

转瞬一年过去了，已经到了唐僖宗乾符三年（876年）。

这年八月的最后一天，一道紧急军令打破了平静的时光！董汉勋当天就全副武装带着部队赶到汝州州城，到了之后就发现全汝州的军队都被调过来了。

只听汝州刺史王镣面色凝重的宣布了一个坏消息：青土贼王仙芝亲帅数万大军奔着州城而来！

听见这个消息，大家都是脑袋一阵蒙圈。

这几年日子都不好过，连年饥荒让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去年在长垣（今河南长垣），就有个私盐贩子叫王仙芝的煽动三千饥民揭竿而起。

此人自号“天补平均大将军”，起义后连克曹州、濮州（今河南濮阳），后与曹州冤句（今山东曹县西北）的黄巢会合，北逼沂州（今山东临沂市），声势浩大。

可他不是上个月，也就是乾符三年（876年）七月，被天平节度使宋威大败沂州（今山东临沂）城下了吗？宋威还向朝廷邀功请赏，声称王仙芝已死！

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人家就活蹦乱跳地率领数万大军杀到汝州来了！宋威这个杀千刀的必然是贪功撒谎！可如今多说无益，还是先渡过眼前这个难关吧！

汝州往北就是东都洛阳呀！这可是京畿要地、不容有失！

03 精锐全军覆没

根据以往经验，义军大都是饥民组成，扶老携幼的，棍棒一削就拎着上阵，说是数万大军，里面的青壮能有个几千人就不错了！

汝州刺史王镣当即下令，要趁敌军初来乍到对其迎头痛击！

可汝州承平日久，郡国悉无武备。偌大一个州郡，七拼八凑好不容易拣选出五百精锐，交由汝州第一猛将爨洪统领，董汉勋手下精兵也尽在其中。

当天下午爨洪就带着五百精锐杀气腾腾地出发了，结果到了晚上，就见一名满身血污的骑兵回来报告：

这群精锐出郡城往东不过走了二十里，到了苦慕店中了埋伏，爨洪将军战死当场，其他死的死，擒的擒，就剩他一个人逃了回来！

这个消息一传，顿时全郡震动。

刺史王镣急得嘴巴都起泡了，赶紧动员郡城，所有士兵、衙差、囚犯、青壮全部编入行伍，上城固守，以待东都洛阳援军。而龙兴镇将董汉勋统领其中五百人，防守北门。

04 壮士慷慨殉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见王仙芝军从远处漫山遍野而来，随即就将郡城四面团团围住。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际，但见城墙下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大家看得心胆欲裂。

随着一阵急鼓，城下大军就开始蚁附而上，而城墙上基本都是新兵蛋子，哪里见过这场面？只觉双腿一软，尿意飙升，有些人干脆哭爹喊娘，掉头就跑。

如此情形下，州城南门很快就被攻破，就连亲自坐镇南门指挥的汝州刺史王镣也被生擒活捉。可就在王仙芝军一路摧枯拉朽，犹如潮水一般涌进城内时，却在北门遇见了磐石苦战不下。

眼见州城都已陷落，北门已成了一座孤岛，在此守卫的董汉勋却宁死不退，他率领仅剩的从龙兴带来的本部士兵，仍在顽强地浴血厮杀、拼死抵抗。

只见他在城门上弯弓搭箭，每射出一箭，但凡中箭者无不应声而倒，所杀数十人。

箭射完了，弓弦都拉断了，敌军已经冲上城门，董汉勋又拔出佩剑，运剑如龙，所过之处，鲜血飙飞，如此又杀了数十人。

后面剑也劈折了，他又从城门楼里抽出一根屋椽，抡着这根大椽木，椽出人飞，如此又杀了数十人。

就这么一直杀到太阳都快落山，董汉勋的部下业已全部阵亡，而他自己也实在又饿又累，喘着粗气全身脱力倚靠在城墙上，这才被敌军乱刀砍死。

在旁观战良久的王仙芝这时才排众而出，看着董汉勋倚靠在墙上兀自不倒的尸身，不仅感叹道：“真壮士也！”下令将其厚葬。

而被生擒活捉的汝州刺史王镣，此刻看着这悲壮的一幕早已泣不成声。后面王镣在其堂兄弟、当朝宰相王铎的运作下回归朝廷后，这才得以将董汉勋的忠义之事宣诸于朝。

本篇出自《三水小牍》，作者皇甫枚于唐懿宗咸通末年（873年）曾担任汝州鲁山（今河南鲁山县）县令，董汉勋的故事乃他亲耳所闻。

皇甫枚在汝坟（今河南叶县）还有幢别墅，或许他往来汝坟度假时，还曾与当时镇守于此的董汉勋相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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