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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建国与妻女视频
这一日，午睡的林建国被一阵胃部灼痛弄醒，他下意识地扫视床头柜上的药。
自从妻子离家去照顾怀孕的女儿后，独自留家照顾八十九岁患有阿兹海默症父亲的他身体每况愈下。他常自嗨地说如今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药店。
今天胃疼，明天咳嗽，后天牙疼……床头柜上的药盒渐渐排成了仪仗队。林建国往前探了探身子，找出了那盒奥美拉唑，倒出两粒，和水咽了下去。
客厅传来父亲含糊惊恐的吼叫，他又把电视机遥控器塞进电热水壶了。
"爸，咱们看《海峡两岸》好不好？"他熟练地从水壶里捞出遥控器，从壶底抽出一张褶皱的中国地图。
手机在裤兜猛烈地震动起来，女儿发来外孙躺在床上玩吐泡泡的视频，妻子在旁边数落女儿别总拍孩子，以免手机辐射别伤着孩子。
他看着机灵可爱的外孙开心地笑了，可抬头看到玄关处的登山包落满灰尘，拉链上还别着全国旅行计划书，他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一年前他们刚退休时，夫妻俩特别激动，这回终于能一起去全国旅行了。
那些天，他一件又一件地往家拍外出旅行设备，妻子淑芬更是每天都往包里塞新的装备："防晒霜要带两瓶，海风可比手术室的无影灯毒。"
直到那个暴雨夜，女儿视频电话里的抽泣声击碎所有规划。女婿是军人，没有假期不能回家，家里只有怀孕的女儿。
妊娠剧吐的女儿蜷缩在马桶边哭喊着想妈妈。心疼得妻子淑芬连夜收拾行李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嘱咐林建国安顿好家里就去找她。
他把家里要交的电费水费都结了，又把要浇的花也浇了，一切安排就绪准备去镇里弟弟家与老父说一声再出发。
没想到到了弟弟家，上个月他来还挺好的老父亲竟然患了阿兹海默症，未退休的弟弟和弟妹因为谁辞职照顾父亲吵得闹离婚。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父亲接回了自己家，歇了去女儿家找老伴的心思，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上了老父亲。
总算哄好了老父亲，林建国就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红柿，三个鸡蛋，准备中午做个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不费牙，老父亲爱吃。
他麻利地把西红柿切成长条块，又把鸡蛋打散，放进油锅摊煎，用铲子切成小块，倒入西红柿，又放了一些葱花，迅速翻炒。
锅里有点干，他还往里放半勺水。这时，老父亲在房间喊他：“建国，来。”
他怕老父亲出事，赶紧把打火炉调小火，去房间看父亲。原来，老父亲又是有尿来不及，尿湿了裤子和沙发坐垫。
他迅速从衣柜里找出短裤和内衣，帮老父亲换上，厨房飘来焦糊味。他放开老父亲，又火速冲进厨房。
锅里快炒好的番茄炒蛋变成黑炭，他不舍地把他们铲进了垃圾袋。这会儿，他才想起从早晨到现在他只喝了半碗粥。
家里实在是再也找不到可吃的，他穿上外衣，一边穿鞋一边叮嘱再叮嘱老父亲千万别出去，急忙去附近的菜市场，关门时没注意玄关处的降压药瓶滚进了柜子里。
"妈，小宝又吐奶了！"午夜十一点的夫妻视频通话里，女儿顶着黑眼圈抱着襁褓来到妻子淑芬的卧室。
淑芬脖子上贴着膏药，手正边锤着腰边给女儿外孙叠着衣服。她转过身接过外孙，林建国看到侧过身的妻子头发白了一大片。林建国突然眼圈红了，把手机转向窗外，假装欣赏月圆，对镜头那边的妻子和女儿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呀！"
他没敢和妻子学今天他忘吃早饭了，番茄炒糊了，没敢说父亲昨夜走丢了三小时，没敢说胃镜检查报告藏在书柜第三层，更没敢说上周换灯泡摔下来时，是床头那张全家福接住了他。
父亲俩一个带小，一个陪老，各自忙碌着，只有每天深夜的视频电话，才让他们有片刻的放松和开心。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外孙会说话了，能蹒跚着小腿，举着胳膊，对着视频喊姥爷了。
老父亲的阿兹海默症越来越严重，已开始不认识他了，总管他叫服务员。经常把尿尿到裤子上。
两年后，梅雨季来临时，淑芬终于带着外孙回来探亲。林建国提前半月晒好棉花被，却在接站口看见妻子抱着熟睡的孩子冲进儿科急诊——高铁空调太凉，孩子起了高烧。
"你白头发怎么这么多？"淑芬摸着丈夫凹陷的腮帮落泪。他笑着展示冰箱里的鲜虾："特意给你留的，你最爱吃的白灼..."话音未落，父亲刚去一个月的养老院又打来了电话，说老爷子闹着回家，把护工给咬了。
没办法，林建国又去养老院把老父亲接了回来。小外甥在医院住了三天也好了，他终于和妻子在三年后团圆了。
当救护车呼啸着冲进小区时，林建国正在教父亲用勺子吃饭。他倒下时还攥着老人沾满米粒的手，监护仪警报声与儿童智能手表的哭声同时在急诊室回荡。
淑芬翻出丈夫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3月18日，爸今天认得我了。”“5月6日，胃疼，可能是竹笋不新鲜。”“7月14日，环岛路线更新到第7版。”
化疗最后阶段，林建国总盯着病房窗帘上的海浪图案。“等开春……”他摩挲着妻子龟裂的手背，“等小宝上幼儿园……”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鸣那晚，台风正在登陆北城。
殡仪馆里，女儿发现母亲在叠金元宝，用的全是泛黄的旅行地图。三岁的小宝突然抓住一张图纸，海浪纹路的皱痕里，隐约可见钢笔写的“等淑芬回家”。
